array(5) { ["chapterid"]=> string(7) "4914541" ["articleid"]=> string(5) "77295" ["chaptername"]=> string(21) "巴黎果然太浪漫" ["content"]=> string(43470) "

   静怡不愿任何人去机场送,她不想再惹伤感。就似平日出门短游,她收拾了一个不大的箱子,里面装了为数不多的必需品。一切有纪念象征的东西,比如照片,比如写有留言的日记本,她通通不带走。

   就让这十三个小时的飞行作为一道与往事决断的分界线。

   静怡忽然渴望那个陌生的国度,她无法让记忆的猫咪迷路,但她可以让自己从此迷途,再找不到归路。

   她觉得这段时期的生活,就似不小心踏上了一条传送带,无论她如何犹豫,如何反复,传送带都不因她的意志停止或倒退,只是永动般的向前,直至将她送达某个既定的地点。

   静怡不知道,传送带那一头的出口,又是什么样的人生,又会是谁在将她等候。

   

   飞机起飞后,静怡不可抑制的流了泪。进关前,她还是忍不住向外张望,想看到妈妈的身影,是她寄来的机票,她若要送机,不会找错地方。她以为妈妈既想和解,应当会抓住这个机会来与她道别,结果却让静怡失了望。不想让邻座看到她哭泣,她将眼罩戴上,假装入睡。

   许多事情,装着装着,就成了事实。

   静怡默默的流着泪,不知不觉真的睡着。可能是她不小心触碰到请勿打扰的提示灯,没有人叫醒她吃饭,她下了飞机后才觉得又冷又饿。法国的天气偏寒,她打开行李箱,套了一件外套,还是觉得冷。

   她一路抖抖索索的出了安检门,出闸口站了许多接机的人,亚洲人不少。静怡想妈妈的朋友既然可以写一手那么漂亮的中文,当然不是法国人,她将在场的亚洲人一一打量,猜想哪一位是他。按字如其人的说法,应当是一位玉树临风的潇洒男士才对,但没有一个人合符她心中的想象。

   正在这时,有一位亚籍的中年男士向她招手,他矮胖且秃顶,静怡心中极其失望,但还是赶快拉起箱子向他走去。身后有位女士走得更快,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得叮当直响,她冲上前与这位男子拥抱。

   静怡几乎撞在他们身上,她脸红耳赤,尴尬的要死。不过别人夫妻久别重逢,无人注意她的窘迫。静怡也不再去寻找是谁,出了闸口即站在一边,等着别人前来认领。

   如果他不来怎么办?

   考虑到她身上带太多现金不方便,妈妈说所有兑换的欧元均已打入这位朋友的帐户,等静怡开了银行帐户再转过去。这个人会不会见利忘义?

   应当不会,但万事皆有可能。静怡经历了太多,看事情已不再那么乐观天真。

   鼻中闻到羊角面包的奶油香,她感觉自己已饿得直不起腰,但怕走开后错过,她只能望着远处的咖啡座胡思乱想。

   这时,有人轻拍一下她的肩头,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静怡赶快回神,抬头看着眼前这位忽然出现的接机人。这是一位高大的年轻人,身形劲瘦,头发理得极短,因此更显干练清爽,俊朗的脸上笑容淡淡,眼睛亮若星辰。他穿着一件蛮正式的暗灰色合体西装,白衬衫,下身却配了一条直脚牛仔裤,白色散步鞋。

   若是别人这种穿法,估计会被批评不懂着装,但他这么一穿,则会让人觉得必须这样搭配才完美。除了他,还有谁能将西服配散步鞋演绎得如此时尚得体。

   静怡看着他,眼睛眨了眨,根本无法说出话来。

   她以为自己可与原来那个乱成一团糟的生活从此一刀两断,她以为自己可以过上一个全新的没有一丝折痕或污渍的新生活。

   她又全错了。

   叶飞就似一条连接轨,将中国与法国,过去与将来连接的完丝合缝。她逃脱不了以前种种,一切,都将与她如影随形。

   她也真是一只笨兔子,拿着猎人给她画的逃亡图想脱逃,不败才怪。

   静怡想哭 ,但她忍住了,十分委屈的说:“我很饿。”

   差不多五年未见叶飞,没想到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很饿”。日后每每想起,静怡都觉得好笑。

   只是十三个小时未进食,静怡却饿得不成样子,她吃了两个大大的三文治,吃了一块甜得要死的巧克力蛋糕,还喝了两杯奶昔。这让叶飞忆起她十三岁时在他家的那天早晨,静怡也是吃了好多东西,但他感觉得出来,那时的静怡是真的饿,而现在的静怡只是想用某种动作压制不快乐。

   她不快乐,尽管她时而开心的笑。这与他所认识的某一个人很相似,总想以虚假的笑容来哄骗自己的心情。

   静怡不只一直在吃,也一直在讲话。

   她说,妈妈好奇怪,怎么不告诉我是你呢,这样我也不用担心害怕,是不是?……静安呢,一直与你在一起吧?哦……出海去探险?他知道我要来,为何不等我?……我好想念他,五年来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想念……我很好啊,妈妈也很好,她的公司生意兴隆……你们老早就写过信给我?我没收到哦,可能妈妈忘记给我吧,她好忙的,哪有时间去开信箱。我留学要花这么多钱,都是她给我的哟,她天天累死了……我走她当然舍不得,在飞机场哭得要死……我会给她打电话啦,不过不用马上,她知道我与你在一起,很放心……你走也不告诉我,我一周去好几趟天富花园去找你……不用讲对不起啦,我只是无聊,想找你玩,没什么大事……

   静怡好象终于吃饱了,也好似讲够了。

   叶飞斜斜的坐在对面,安静的喝咖啡。这里的咖啡桌有点矮,他的一双长腿无法塞到下面,只能远远的伸出。他这个样子,散漫又带点贵族的冷傲邪气,惹来不少目光的注视。其实叶飞的长相,属于那种顺应民心的英俊,好似五官都经过精挑细选才认真拼装一起,完美的不真实。他脸上有淡淡的笑,看似蛮温和,眼中神色却又冷漠的拒人千里。如此虚幻又矛盾,给他平添了某种魔魅的吸引。

   “好香!”静怡嚷道:“国内的咖啡可没有这么香哦,而且难喝的要死,我可不可以尝一口?”

   叶飞将杯子递给她,叮嘱道:“小心烫。”

   静怡接过,喝了一口,很快皱眉,将杯子递还,说:“一样难喝,上当了。”

   她大口喝奶昔,努力将口中不适的苦味去除。奶昔冰凉,喝得多了,她打个寒颤,道:“法国太冷。”

   叶飞将身上的西装脱下,递给她,静怡不肯接,因他里面只着一件短袖白衬衫。叶飞站起身,他人高手长,隔着桌子将衣服披在她身上,他说:“我很适应这里的气候。今天出门时才临晨四点,确实要冷好多,我随意拿了车里的一件备用衣服套上抵寒。”

   她擦干净手,将衣服穿好,袖子太长,她向上翻折两圈。衣服上犹有叶飞的体温,静怡不再那么冷。

   叶飞仍似那个存在于她印象中的叶飞,他似乎毫无改变。只是静怡已懂得表面可掩饰一切,每个人都可将自己包装的象个圣诞礼物。外包装年年相似,总是喜庆色彩,永远写着一成不变的圣诞快乐,可是里面的礼物,每年都在变化,难以揣测。不将包装一层层打开,谁也不会知道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要说叶飞表面看起来完全没有变,也不尽然。

   他明显比以前要高大,不再似少年时那么单薄,已有成年人的宽肩窄腰,脸上神情亦成熟许多。不过静怡细想一下,他一直都是这样少年老成的模样,不过现在的这种成熟感觉与他更相衬一些。不仅是因他年岁增长,或许也因他将头发理得够短。

   静怡将他的头发自动加长,还原成那个头发略显零乱、长得几乎遮住眼睛的叶飞。那一次仔细看他,还是五六年前,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那时的静怡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不点。几年时间,弹指一挥间,让年轻的静怡也暗发感慨。

   叶飞在这里转过头来,看到她眼中神色,问道:“你在想什么?”

   静怡脑中配着怀旧音乐的缓慢回忆被他一句话按停,她也愕然,眼睛眨了两下,无头无脑的问:“你现在多高?”

   叶飞思忖片刻,答道:“大概……一米八六。”

   静怡噘下嘴说道:“不要再长高了!仰头同你讲话会很累。”

   叶飞被她逗笑,说:“我们可以坐着聊天。”

   静怡摇头,用纸巾擦擦嘴,说:“你不是个聊天的好对象,与你越聊越闷,还是与小——”

   她的话嘎然而止。她这才发现,与叶飞在一起的轻松自在让她以为重返旧日时光,她差点将十三岁至昨天之间的光阴抹除,她以为今天的时间直接对接与叶飞在小村庄告别的那日。直至“小崔”这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她才猛然惊醒,被她折叠起来的那段时光里,尽是眼泪与生死离别的痛。

   叶飞拿杯子的手有几秒钟的僵硬,但他很快恢复常态,将咖啡一饮而尽,收拾好托盘,带着静怡离开。以他的聪明,他不可能听不懂静怡话中余意,但他未接下去问小崔近况,只能说,他已经知道小崔的事情。

   两人避而不谈小崔,红袖奶奶及黄师父。而他们的交集中,这三个人物始终穿插。话题进入雷区,举步维艰,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唯恐被记忆炸得鲜血淋淋。气氛一时冷场。

   叶飞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那是一辆二手的白色标志205,在周围流线型豪车的配衬下,略显清寒落魄。车内倒是极干净,内部装饰虽是过时的直线型,但简洁不累赘,倒是比较适合叶飞的性格。

   叶飞请静怡从西服口袋中取钥匙给他,静怡同时拿出一张反面有扣针的铭牌,上面有叶飞的名字音译。

   “这是什么?”静怡问。

   叶飞在倒车,扫了一眼她手中物品,答道:“工作牌。”

   “你已经上班了?”

   “学生工。”叶飞说:“我今年毕业,只是还未有时间做毕业答辩。”

   汽车驶出停车场,转入免费高速。静怡这才真正开始接触法国。

   这里的房屋都建得极低矮,因此视野开阔。此时太阳刚刚升起,近天边的地方是诱人的金绛红,往上渐变成一片让人心旷神怡的湖蓝。只是这片天,已让静怡开了心,更何况目光所及之处均是绿草碧树,黑色的柏油马路疑是从绿地中长出,蜿蜒伸展。路上车极少,让静怡怀疑她所到的地方到底是不是巴黎,世界闻名的大都市。

   逼近市区,下了高速拐入进巴黎市区的支道,车才多了起来。此时正值上班高峰期,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车将这条两车道的支道塞得满满,车行速度减慢。

   左边驶来一辆车,渐与他们平行,静怡发现车中女子在同叶飞打招呼,但他目不斜视,好似完全没注意。静怡正要提醒,却见副驾驶座上一位金发女子开了车窗,向叶飞喊了一句法语。叶飞这才转头,却根本不看她们,而是望一眼左后视镜,打了闪向灯,略降速度,滑入她们车后。

   那两位女子失望又生气。

   静怡问:“她同你讲什么?”

   叶飞答道:“电话号码!”

   静怡愣了一下,随即咯咯笑起来,说:“巴黎果然太浪漫。”

   她见叶飞不接话,于是说道:“喏,不要怪别人,只能怪你自己,长得帅不是你的错,跑出来到处招惹人,却是大错。”

   与静怡比言辞,叶飞永远甘拜下风。

   静怡本笑得开心,忽然一下很气愤,喊道:“她们两个欺人太甚,明明看到我在车上嘛。”

   叶飞转头看她一眼,忍不住微笑,道:“你还是年纪太小,一看就知道不是我女朋友嘛。我那么老。”

   静怡一时不明白他为何要讲自己老,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忆起自己当年曾讲过十八岁的叶飞太老,两人有代沟。

   “原来你这么记仇。”静怡真的气死了,握紧了双拳。

   “哪里是记仇!”静怡的反应让叶飞觉得有趣,他笑道:“实在是这句话太有趣,忘也忘不掉。”

   静怡抱臂看前方,不理叶飞。不过刚才因小崔引发的危机暂时缓解,气氛重新回归融洽。静怡一路上问了好多静安的信息,得知静安与叶飞一起来到法国后,叶飞潜心读书,静安却迷上的航海,跟着一只远洋船去探险,一两年难得收到一张他的明信片。

   静怡倒知道静安一直喜欢海,却没有想到他真的选择在海上飘泊。不过人的一辈子,总应当不计后果的去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才不辜负人生。静怡虽极其想见静安,但内心底还是支持他航海环游世界。

   

   静怡所租的公寓,是一套极精致的一室一厅。地上铺的既不是地砖也不是木地板,而是一种真正的粗藤蔓地毯,自然质朴,因刚铺不久,藤条的草木清香犹在。老房子的层高极高,天花板上有欧式浮雕,纯白的墙,只有床头一小块墙体被漆成雅致的浅灰。

   进门即是走廊,左手是客厅,右手是电器齐备的厨房。客厅居然也有一扇镶着玻璃的门,若将门关起来,倒象一个大房间。靠南的墙体全是落地玻璃门,因此采光极好。玻璃门外并无阳台,只是有一道一米高的黑色铁围栏,以策安全。

   静怡探头出去看,不仅是这一幢,四周几幢房子都没有阳台。这倒是个有趣的现象。

   客厅里摆前一张超大的桌子。

   静怡皱眉:“这么大的桌子?可以当床睡了!”

   叶飞道:“我还怕你嫌小。”

   静怡看着叶飞,问:“我看起来很贪心么?”

   叶飞不太擅长讲笑,他不接话。静怡绕着桌子转了一圈道:“桌子这么大,倒是可以请好多朋友来家中聚餐,可是才两把椅子?”

   叶飞略一点头,说:“我未考虑到这点,有空时再去买几把。”

   她的房间略小,已摆好一张单人床,上面床单被罩一应俱全,只是颜色皆是纯素的浅灰,静怡说:“一看就是你的感觉。”

   叶飞道:“若不喜欢,日后再换。”

   他从随身的包中拿出手机、银行卡及一串钥匙,交给静怡,说:“手机中已输入我的号码,若有事可随时找我。你未拿到居留卡之前无法开户,你先用我的银行副卡,密码是今天的时间,按法国习惯,日前月后。”

   “这个密码不难记。”静怡高兴的将东西全接过。

   叶飞很自然的轻拍一下她的头顶,说:“我走啦,非洲公主,今天很忙,无法陪你,厨房里已存备食物。”

   静怡一噘嘴,不服气的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拍我头。”

   叶飞不理会她的抱怨,关门离开。

   

   静怡坐在箱子上,发了许久的呆,才拖箱子到房间,将物品一样样整理出来。

   太阳在空中慢条斯理,好久才挪动一小寸。静怡恨不得帮帮它的忙,将它一掌推去西边。

   她去厨房随意翻看,食品真是丰富,她看不懂上面文字,只能靠图片来看图辩物。她看了一会儿全放一边,因她根本不知做法。从冰箱里翻出一些水果,又找到两袋饼干,草草解决午餐。

   在飞机上睡太久,她一点都不困。吃完饭后她下楼去散步。她在包里翻半天未找到钥匙,后来在鞋柜上找到一串,她将它们装入口袋,扣上门下楼。

   静怡出门后左右看看,这是一条坡度极大的马路,路边的房子随地势建造。她所站的地方,相当于路尽头那幢楼房的二楼。

   巴黎的建筑大多古老,鲜有现代建筑。行走在巴黎街头,有种要重返过去岁月的错觉。静怡被一路上的各式建筑上的雕刻迷倒,每幢楼的大门甚至每扇窗子四周都雕有精美的浮雕,或是花卉装饰或是神话人物。大多老建筑的大门已换成玻璃门,但仍有一些还延用原始的樱桃木门。时间太过久远,樱桃木已发白,木门上的雕花也磨损的几乎无法辩认,木门临地部分受雨水侵蚀太严重,人们给它镶了一层黄铜,不仅未破坏木门原本的美感,反增一份没落的高贵。

   巴黎到处是公园,它们见缝插针,或大或小,散落在城市各个角落。静怡一路走来,不知经过多少个公园,大型公园内有森林,湖泊,球场与游乐园,有的还有一座巨型宫殿,存有好多恐龙化石;小的只有几十平方米,只在路边占有一道弧形的位置,从这个门走进去,两分钟后即可从另一个门踱出。即使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也摆放着一个好大的雕像,园中还设有几条休息椅,石径比两边花圃更宽阔,残疾人可坐着电动轮椅驶过。道路两边的花草根据对阳光的不同需求混种,错落有致。

   若街道窄小,路上行人与她错身而过时,都会道声“您好”,她初时不习惯,以为对方与别人讲话。在公园里,同坐一条长椅的陌生人离开时也会礼貌的同四周人道“再见”,静怡入乡随俗,学着他人大声回一句“再见,一天愉快。”

   下班时分,她身边不知怎么突然冒出许多人,有抱着面包拉着狗的妇人,有捧着鲜花要去见情人的男子,亦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家长,处处可见情侣们旁若无人的拥吻,大家视若无睹。

   有一对白发夫妻十指相扣,坐在路边休息长椅上看书,翻书时都舍不得抽开手。他们脚下,一群鸽子与麻雀自在啄食撕碎的面包。

   静怡看得心生羡慕,心里暗道:“希望有一天,也有这么一位男子与我携手至老。”

   

   静怡返回家中,才知道拿错了钥匙,打叶飞手机,却总是直接进入语音留言。她走累了,也渴得要死,摸摸口袋,银行卡也忘记带。她叹口气,继续拔打叶飞手机。

   她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路护栏上,这时有位年轻男子经过,他有一头浅黄卷发,眼睛是明亮的绿色,静怡不由多看了他两眼。男子亦注意到她的目光,索性在她身边停下,问:“有空吗?陪我喝一杯?”

   静怡法语学得差,但这一句话却听得懂,因外教说这是法国男子与女子搭讪的标准用语,几百年不变。他在课堂上重复了不知多少次,静怡想不懂也不行。

   静怡正口渴的难受,看天色尚早,她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她从护栏上跳下,抬手一指对面的咖啡馆,道:“那里吧?”

   男子微笑点头。两人过马路来到咖啡座,男子点了一杯啤酒,问静怡要什么,她答要水。可是水分矿泉水与源泉水,待静怡选了矿泉水,侍者又问要有汽水还是平水?

   静怡听不懂,更无耐心,答道随便。

   好似法国人不轻易讲随便,侍者不走,一定要她选,男子替她选了PERRIER,它实际上就是无味的汽水,静怡觉得真难喝,若不是渴得难受,她一定将它吐出来。

   男子叫罗曼,他好似讲过自己在哪里工作,静怡听得似是而非。咖啡馆里许多老人一边站着喝咖啡一边聊天,气氛蛮好。许多人喜欢独自占张露天桌子,一杯饮料放在桌边,他们悠闲吸烟看景,或是翻阅报纸。

   叶飞的电话在这时打来。静怡接听,他那里全是机器的轰鸣,想要听清他讲什么特别难,静怡大声说:“你能不能换个地方打,我听不清。”

   叶飞说:“不行,在上班,不能离开,什么事。”

   静怡说:“钥匙打不开门。”

   叶飞说:“你可能错拿了地下室的钥匙,我家中还有一套,但无法送去,你来拿。”

   静怡怎么也听不懂地名,叶飞说他一会儿简讯发过去。

   叶飞很快发来地址,静怡先问罗曼可知这个地方,罗曼指了一个大致的方向,说:“倒是不远,坐车半个小时。”

   静怡问,走路呢?罗曼认真思索,过了好久才答,他从未走过,不知道。

   静怡觉得好气又好笑,不知道也想这么久。罗曼问他可否提个意见,静怡点头。

   他说:“你刚才……讲话声音太大。”

   他说完,自己倒先脸红了,好似大声讲话惹人侧目的是他一样。静怡看着他的样子,笑着点点头,道:“谢谢。”

   他答道:“很荣幸。”

   标准的法式回答,有些老土却绅士味十足。

   因是法语手机,叶飞的简讯,静怡看不太懂,罗曼分解成小小的句子,英语法语加手语,总算让静怡明白,叶飞只在十九点到十九点半之间有空返家,她必须在这个时间段赶到才能拿到钥匙,不至于露宿街头。

   而现在已经十八点四十。静怡不禁大叫一句“糟糕”,跳起来就往外走。罗曼虽不懂中文,但大致猜到意思,他赶快结了帐,追出咖啡店。静怡以为他要纠缠,心里暗恼,他却跑在静怡前面,看来是要带路。

   走路已经来不及,罗曼替静怡买了一张票,带她转了两趟地铁,眼看还只有一站即要到达,地铁却忽然紧急刹停,车内灯光齐灭,列车应急发动机立刻启动,灯光在几秒钟后重又亮起,司机通过广播道歉。静怡看整车人没有一个惊慌,看来常遇这种情况。他们静静的等着,无人讲话,也无人抱怨。

   罗曼看一下手表,表情比静怡还着急,静怡反倒不好意思,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绿眼睛,用英语与他半开玩笑的说:“今夜若拿不到钥匙,我就在家门外坐一夜。”

   罗曼认真讲道:“不用担心,我陪你坐。”

   这样的回答让静怡意外,也让她有些许感动。她对他感激的笑笑。

   又等了大致五分钟,这真是漫长的五分钟,静怡实在不愿意在门外坐一夜,但车未到站,她无法出去,只能束手无策的等待。

   车子震动了一下,发动车重新工作。车内人发出轻声的欢呼,罗曼高兴极了,用力摇了摇静怡的肩膀。

   车行一分钟后他们到了站,罗曼拉着静怡一路狂奔,到达叶飞住所楼下,已经十九点半,她按响通话器,叶飞在楼上开了门。她急匆匆与罗曼道声别,都忘记道谢即跑了进去。

   叶飞掮着包站在门口等她,见她汗水直流,他不由微笑,说道:“你进来休息一会儿再走,喏,钥匙给你,不要弄丢。”

   静怡接过钥匙,靠着墙大口喘气道:“你还笑……我差点累毙……我没带卡啦,给我车钱……我还饿,你家有没有东西吃?”

   叶飞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静怡知道他在笑什么,这是今天第二次见他,也是第二次说饿。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没有出息,肚子一饿就心慌。

   “你去冰箱翻。钱在书桌的抽屉里。”他的手又在静怡头顶轻轻一揉,这好似成了他的习惯动作,“非洲公主,地铁最晚一班是午夜十二点半,但你不要走太晚。”

   静怡听话的点点头,他大步离开。

   叶飞所住的单身公寓异常窄小。

   如他在天富花园的那套房一样,家俱精简,到处见不到一点灰尘纸屑。屋中只有一桌一椅,靠墙有只单人沙发。即使东西少到这个地步,室内也不宽阔。静怡原以为这是客厅。

   关上门后才发现开放式厨房躲在入门的角落,当然也是精致的可以,上面挂有吊柜,小小的冰箱塞在电炉台下。静怡打开冰箱,看了两眼又关上,里面的盒装食物她大多未见过,倒是有认识的蔬菜,不过她真的好累,没有兴趣洗洗切切。她从吊柜里找到意大利面条,再从洗手池下的柜子里翻出锅,装了水煮了一些意大利面。她找不到抽油烟机,只好去将窗子打开,否则室内水汽弥漫。

   看来叶飞不太在家吃饭,厨房用品都少有动用的痕迹。

   吃完面条,静怡拉开书桌,里面有个无盖的方形盒子,果然有好多硬币,她也不知道一张票的价格,抓了一把装到口袋里,以备万一。

   她以为对面一扇贴了镜子的门通往房间,推开才发现,那是一个小小的卫浴间。静怡觉得奇怪,这里没有房间,那他住在哪里?

   静怡回转身打量客厅的空间,根本没有一个足够长的空间让他打地铺。静怡抬起头,不禁失笑,天花板上吸着一张床。她在对面墙边找到一个画有向下箭头的开关,按下去,床无声的滑下来,停在离地一米五的高度,静怡觉得这种想法不错,即使有人想睡觉,若有人在下面用电脑,也不防碍,只是站起时要当心。

   静怡用凳子垫脚,爬到床上。她开始只是觉得好玩,可是躺了一会儿即犯困,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叶飞回家已是深夜,打开门即见非洲公主合衣横躺在床上,睡得正沉。他略有惊讶,本想将她摇醒,但转念又放弃,去洗浴间洗了澡换上睡衣出来。

   他将静怡推到一边,轻轻跃上床,拉好被子盖在两人身上。静怡睡觉还似小时那样不老实,一翻身差点掉下去,叶飞及时将她拉住,不过她因此惊醒,借着窗外灯光,见叶飞躺在身边,她吃了一惊,猛然起身,脑袋狠狠的撞上屋顶,她痛得咬牙,扑倒在床上。

   “痛死啦,痛死了。”静怡两只手在脑袋上乱揉:“你也不提醒我。”

   叶飞淡然说道:“多撞几次就习惯了。”

   静怡被气得无语,趴在床上恨了几分钟才小心的跳下来,说道:“我现在回去……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叶飞闭上眼睛,说道:“非洲公主,我很累,不想再动了。”

   静怡见他脸上果然全是疲累之色,她说:“我自己坐车回去,又不要你送。”

   叶飞并不回话。静怡看了一眼墙上挂钟,明白现在已经无车。她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来,说道:“那我在这里坐一夜吧。”

   叶飞似真的睡着了,没有回应。可是坐着真不舒服,静怡换了无数个姿势,越坐越累。她在这里扭来扭去时,听到叶飞说道:“你上来睡,这样吵,我也睡不好。”

   他语气中蕴含命令与恼怒,静怡不敢不听从。床并不大,两个人都靠着床沿睡,中间显出好大空档。

   静怡睡过一觉,现在精神尚好,她说:“你这里太袖珍了。”

   “我很少在家,打工或读书。况且巴黎房价太高,学生都是如此。”

   “我那套房,是不是好贵?” 静怡先前还感觉租所太小,现在才觉汗颜。

   “嗯,蛮贵,不过你住着舒服就好。”

   “我的客厅都比你这整个空间要大,要么搬去我那里合租,你住客厅,反正也有一个门,可以当房间用。”

   “我习惯一个人。况且,你也不是一个好的合租者。”

   “为什么?”静怡很不满意他的回答,翻转身,面向叶飞,看着他英挺的侧脸。

   叶飞却不答话。

   “是妈妈要求你租大房给我么?”静怡想了想又问。

   “嗯。”叶飞快睡着了, 她问了两遍他才回了一声。

   静怡不明白妈妈为何这么舍得为她花钱,她当时要求读最贵的私立学院完全是赌气,虽然这所高校可以带给她更多的机会。但想起妈妈以前加班至很晚才回的日子,她有些于心不忍。

   叶飞翻了一个身,面对着她,抱臂侧眠。静怡看了他好久,轻声说:“我们这个样子,好象一对情侣。”

   叶飞半睡半醒,含糊的低声回答:“那可真是一对感情糟透了的情侣。”

   

   静怡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又是横睡在床,被子跌落在下面的沙发上,叶飞已不知去向。她下了床,去壁柜里找衣服。壁柜上下皆放满整理箱,只在中间辟出一个不大的地方放置衣物。叶飞的衣服太少,几件白衬衫,她见过的那件西服,一件棉衣,运动衣最多,有五六套,它们虚张声势,努力想将不大的空间填满。

   静怡拿了一件长袖白棉布衬衫,关上柜门,去洗浴间洗了一个澡后换上他的衣服,她将袖子折上去,再把牛仔裤上的腰带扎在衬衫外面,对着镜子左右看不是很满意又解了下来,一转头看到绑窗帘的缓带,那是一条暗灰色简单布条。静怡将它解下来,围在腰上随意侧扎一个单结,效果出乎想象。

   衬衫足够长,但也不能因此当裙子。静怡去书桌里找出一把剪刀,两下将自己的紧身牛仔裤剪成短裤,她套上看看,觉得很满意,又去衣柜中翻到一双无跟长棉袜,她剪开缝合处将它当袜套用。她穿上自己的短帮靴,将袜子一下子小心拉至膝盖,一下子又全松松的堆在靴帮处,正不知如何选择时,叶飞开门进来。

   他穿一套纯白运动衣,头上身上全是汗水,衣服几乎湿透。

   床未收上去,通道上无法同时站两个人。静怡一缩身即坐在小沙发上,让叶飞走过。他拿了一条毛巾一边擦拭脸上汗水,一边走到墙边按住开关,让床滑到屋顶处。

   他看了静怡一眼,说道:“若无太阳,你会感觉冷。”

   静怡重又站起,在镜中看看自己,道:“美丽冻人嘛,再讲我有绒线外套。”

   叶飞不再提意见,进去冲澡,换好衣服再出来。

   

   吃完早餐,叶飞将静怡带到索邦大学报到。

   这所大学位于巴黎拉丁区,于1253年创立,当时只为十六位穷学生教授神学,曾是法国神学研究中心,并于15世纪成为法国第一家印刷厂,后在法国大革命时期因保守反对自由而被封校,直至1806年拿破仑下令复校。目前所见到的宏伟建筑多是17世纪初黎世留的创作,富丽堂皇的风格在建筑文化史上久享盛名。

   严格来讲,这里应当称作巴黎一大,索邦大学在学生运动期间分解成十三个独立的校区,实际上索邦大学是巴黎十三所大学的统称,只是人们习惯称这里为索邦大学。

   静怡一边四处观看一边听叶飞介绍,他不擅言谈,用词精简,因此讲解略显生硬枯燥,但不妨碍静怡的好心情。

   高大暗黄的石建筑,魅力无限的欧式风格,校园中来自各国的年轻人,不同的头发颜色,不同的语言。无论感官还是视觉,都是如此陌生新奇。静怡目不暇接,没注意到叶飞收步转身,她一下撞在他胸口,顿感头晕目眩,仿似又撞到屋顶。

   “你这到底是胸膛还是墙壁?”静怡一边揉被撞痛的额头一边低声抱怨。

   叶飞抬眼示意她看一个布告。静怡哪里看得懂,问上面写着什么。

   叶飞道:“九点有个分班测试,晚上有欢迎新生舞会。你玩够了就回家,记得给我发短讯。”

   静怡知道叶飞又要走,很舍不得,好似比小时候还更要粘他。只是她已经不是那个耍赖不讲理的小女孩,她大大咧咧的将手伸出,说道:“哦,我知道了,你要给我笔。”

   叶飞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给她,说里面有报名表及收费证明,又找出一支笔放到袋中并递给她几张粘在一起的卡片。

   “这是什么?”

   “这是学生食堂的饭票,一次一张。若中午有空,我也会在那里用餐。”

   “那我等你?”

   “不用,我的时间说不准。”

   静怡目送叶飞离开,但他却不走向大门,而是往左边一幢建筑走去,她突然一下明白,原来叶飞就读索邦大学。

   我们是校友啊。静怡一下子高兴起来,她迈步进入高大的走廊,它足有十几米高且又足够宽阔,地上的大理石已被磨得光滑幽亮,太阳无法照入,这里的阴冷让静怡忍不住打个寒颤。

   分班考试的结果,静怡知道不理想,她本就是来学语言,也不在意。考完后在学校到处乱转,意外的结识几个中国女生,她们已在这里读了几个月的法语,对学校了如指掌,带着她四处参观。

   这个学校以文学,经济、法律、政治与管理为主,她们走马观花一幢楼一幢楼去看。索邦大学图书馆拥有近三百万册藏书,是法国最大的资料资源中心之一。她们刷卡进入,图书馆中亦有影相资料区,有学生戴了耳机在看最新出的电影。

   几位女孩子轻手轻脚在高大古老的图书馆里闲转。每隔几排书柜即有几张大方桌,但已座无虚席,许多学生在那里埋头查找资料,看来法国人也很热爱学习。静怡一抬头,即见叶飞倚着二楼栏杆在查看资料,他似遇到什么难题,眉头微皱。

   静怡不敢高声呼喊,赶快往楼上跑。叶飞没注意她的到来,拿着书转身进了一边的房间。门“咔”一声关上,静怡无法拉开,跟着上来的女生一边忍住笑,一边讲道:“这是研究生专用书房,你要有磁卡才能进去。”

   她们拉着静怡离开,出了图书馆才狂笑不已。

   “静怡,我们真的好佩服你,其实大家都为他着迷,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谁也没有狂追的胆量,你真是我们的榜样。”

   静怡也哈哈傻笑,不好作解释。

   中午她们结伴去饭堂,拿了托盘刀叉后顺着方向将面包,冷盘热菜,奶酪甜点一一选放托盘中。虽然选择丰富,但静怡还是吃不惯:沙拉全生,难以下咽;鱼里放了黄油,奶味浓得发腻;米饭夹生;奶酪味道太怪,唯一让她吃得痛快的是酸奶与柠檬蛋糕。

   女人天生爱传小道消息,她们进饭堂不过半个小时,几乎所有与她们相熟的中国女生都知道静怡刚才在图书馆狂追众人心中冷漠王子的消息。许多人被静怡的生猛震惊,特意端来托盘坐同一条桌上,只为看她一眼。不过大家都告诉她,不要打这位男生的主意,他的冷漠非同一般,她们中间最美丽妖娆的女孩子都一败涂地,更枉论静怡素净无奇的长相。

   而后,围绕叶飞,条桌上的女生各抒已见。静怡听得几乎喷饭,她无比佩服这些女生的丰富想象力,若每个人都将钻研叶飞的精力放在学语言上面,估计可为父母省下好多欧元。

   忽然有位女生“嘘”了一声,大家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见话题的主人公在不远处排队,缓缓向前。他虽混在一群法国学生之间,却自有一股宁静悠远的气势,他身边的所有在众人眼中皆淡化成虚景,所谓的“出众”,大致是指这种境况。

   有位法国女子从后面赶来,递给他一本书,而后站在他身边与他低声讲话。

    “她好幸福,我们讲话他都不理嘢,他难道听不懂我们讲法语?”

   “怎么不同他讲中文?”静怡问道。

   她的回答得到许多人的白眼,有位女生回答:“肯定是试过啦,他不理会。不过他也不象是中国人,中国男子单薄好多。也不似日本人,日本人哪有这么高,或者是韩国人呢?”

   “也许是亚洲混血?我们班上有个日韩混血,也是这样有型又酷!”

   这两位开始谈混血话题。有位女生双手抱着叉子,眨着戴了美瞳的蓝眼睛,无限憧憬道:“我梦想着有一天被他拥抱,那将会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一刻。”

   她这花痴的模样让静怡无法忍住,她哈哈大笑,肆无忌惮,一旦发现笑声太响赶快刹住,已经太晚,许多人转头看她。

   静怡赶快低头,可还是闷笑不止。

   花痴女孩很不乐意,说:“只准你扑上去追他,就不准我幻想被他拥抱?”

   静怡答道:“不是啦,只是他的胸膛又冷又硬,远不是你想的那么温馨。”

   她的话惹来更多人的大笑,大家发现静怡不仅花痴,而且幻想成癖。她们这一桌成了食堂最热闹的一桌。

   所有的笑声忽被齐齐切断,这个区域进入静音效果。静怡上方冷冷的笼罩了一个人影,他轻拍一下静怡的头顶,说道:“不能挑食,把它们全吃掉。”

   他语速缓缓,却又是命令的语气。

   静怡抬头看一眼叶飞,说道:“我不习惯这些味道。”

   “那就想办法适应。”

   全无一丝商量的余地。静怡这时才清晰感觉,五年不见,叶飞终是变了,性格更见严厉刚硬,对她亦少了许多温和的宠溺。

   叶飞还站在她身边。

   静怡只好叉起已经冷却的三文鱼,想塞入口里,鱼肉却忽然散开,掉在白衬衫上,她赶快起身,边低头用纸巾擦衣服边说道:“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

   她觉得好委屈,语音中有些哭调。

   叶飞什么也未说,只将自己托盘中的甜点拿出放在她面前,与法国女子一起离开,坐在不远的一处空位上。

   静怡重又坐下来,她将沙拉一片片塞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努力控制想哭的冲动。情绪平静下来后,她发现这张条桌上的女生们已不约而同的往旁边挪动了一个位置,将她孤立了起来,谁都不再理她。

   

   这种孤立情形存在了整整一年,她在索邦学语言时期没有一位中国朋友,不过倒成全了她的语言环境,她用刚学的法语同各国的人打交道,一同出去游玩,泡吧,或参加活动。她入校时是最低的基础预备班,几个月后再次考试,她跳升中级班。

   她亦极少见到叶飞,他总是很忙,电话常是语音留言,若无重要事情,也不复她的简讯。实际上叶飞并不就读索邦,需要查找某些资料时才会过来,静怡想在那里遇到他并非易事。

   静怡个性蛮独立,即使磕磕碰碰,她还是将许多事情全做了下来。她顺利拿到学生居留,办理了社会保险卡,按规定签了一位家庭医生,她也去CAF办理了学生房屋补助。只是她一直未去办理银行帐户,她觉得用叶飞的副卡并无什么不妥,妈妈会将钱及时打入他的帐户。

   况且,她认为,银行卡已经成为她与叶飞之间的最后一线联系。

   她渐渐适应了在法国的生活,只是食物依然吃不惯。

   

   叶飞在第二年答辩结束后即顺利毕业,并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工资不菲。但即使如此,他仍然兼职做几份工作,用他的话讲,他闲不住。

   静怡对他很不满,却无权力去指责。她只是觉得叶飞的生活过于枯燥,除了工作与锻炼,他没有任何业余活动,不看电影不泡吧,不进公园也不旅游,完全不象一个正常的年轻人。他甚至没有女朋友。

   除了那份建筑工程师的工作略显轻闲,他兼职的其它工作都似体力活,若他在这个时候不得不接听静怡的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总是疲惫不堪。

   

   静怡学完一年语言后直接进入服装学院。她虽心痛学费太贵,但这所学校与世界顶级品牌皆有合作,时常有最出名的设计师来学校讲课,且每年都有到他们身边实习的机会,如此看来,这些学费也物有所值。

   初时她还想第二年转校,后来改变主意,打算做份学生工补贴学费,减轻妈妈的负担。叶飞不赞同,他说学生工太累,一个月几百欧元,对她的高昂学费来讲,杯水车薪,且会让她累得没有精力学习。况且她妈妈讲完全有能力负责她的学费及生活费,既然如此,静怡就当安心读书。

   静怡不再坚持。她每周打一个电话回国,问候奶奶与姑姑,也不时打探妈妈的消息。但自从静怡出国后,姑姑与妈妈完全没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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