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无尽之海。
岸边的少年费劲的举着比自己还高的玉杵，然后一下又一下的捣着臼里的海英石。
“喂！洛盛！”在他身后，一个穿着白裙的女人趾高气昂道，“海英捣好没！仙君大人都快回来了啊！”
洛盛的身躯微微一颤，扭头望向远方，只见无尽之海的西方，紫色的海水不断翻涌，在阳光下泛着璀璨的色彩，而在海浪中，隐约能看到一抹雪白色的人影…
是她回来了…
哗啦…
仅仅只是一个回头，海浪便将玉臼里的海英石给冲了个干净。
“呵呵…”洛盛苦笑着重新捡起几块海英石放进臼里，“连你也要跟我折腾我是么？”
海英石，仙界无尽之海的特产，捣碎后可制成海英膏，海英酒等仙界美食。
按理说，这种海边到处都是的石头应该不会有多珍贵，但可笑的地方就是因为这个。
仙界规定，唯有上等仙位才能有资格享用海英，其他人碰都不能碰。
换句话说，我知道这东西烂大街，但我就是不给你，怎么样嘛？你来打我啊？
“真是一群废物。”洛盛一边捣着海英一边吐槽，“存在几万年的仙界，连个破壁机都做不出来。”
其实吧，他也知道仙界这群狗叼的想法，想要捣碎海英，随便来个法术都能搞定，但这也就失去了打压他们这些下等人的手法。
他们并不是缺生产力，他们只是不想失去折磨下等人的方法而已。
就比如她，明明这种事可以让别人来做，可她就是要自己来，一定要自己捣的海英，别人的她不吃。
呵，可真是自己的好徒弟啊…
……
入夜，苍梧山热闹非凡，因为仙君征战西海大胜，除了数之不尽的宝物之外，还有大量的海奴和六头海鲸。
海奴就不用说了，地位和洛盛差不多，至于海鲸的作用就大一些，因为它们的生灵之力能维持仙山的生机，所以仙界各路仙家自然是要大摆宴席，款待仙君，为她接风洗尘。
洛盛端着海英酒和海英膏路过宴会厅，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堂堂仙界的生机需要别的生灵来维持？说出去真是笑死个人。
每隔一万年，仙界就要打一次西海，表面上说是为了维持仙山的生机，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一种打压西海海族的手段而已。
正如东海的龙族，南海的鲛人族，他们对仙界和神界而言，就是养来吃的猪和养来玩的狗。
龙族也还好，杀龙不过头点地，鲛人族就惨一点，他们中长得好看的会被劈去鱼尾，割去鱼鳃，化作人形，然后成为仙界和神界的玩物，此生此世都无法再回到大海。
当然，也不是每一个鲛人都能分出人腿，因为他们泣泪成珠，织水为纱的能力，就算是没有双腿，仙界和神界也不会放过这免费劳动力，而鲛人漫长的寿命也成了他们无尽的痛苦。
什么？哭不出来，不会纺织怎么办？没关系啊，把眼睛挖出来做成的碧灵珠比珍珠还好看。
是的，这里就是仙界，这里就是神界，一个在天上的地狱。
“仙君大人，请用膳。”房门口，洛盛低声开口道。
“进来。”
房间里传出了一个女人冷清的声音，那种深入骨髓的冷漠饶是隔着扇门都让洛盛打哆嗦。
少年深吸一口气，然后摆出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心情，用手肘缓缓推开房门。
她就是这样，把分身扔在宴会场，本体在这里，折磨自己。
房间里，龙鲸油烛摇曳燃烧，异香和幽光充斥着整个房间，不习惯这个味道的洛盛下意识的蹙起眉头。
“怎么？看到我，你很不高兴么？”
“没有。”洛盛低着头，弯着腰，“我只是不习惯这个味…”
砰！
话没说完，洛盛就被一股无形巨力给推飞了出去，瘦小的身躯狠狠的撞在身后门板上。
洛盛强忍着晕厥的痛感抬头看去，只见一双白皙如玉的脚踩着地上的海英酒和海英膏，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他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女人压根就没想过吃这些东西，纯粹就是为了折磨自己而已。
“抬头。”女人冷声命令道，“看着我。”
洛盛没有拒绝的权力，他抬头看向这个折磨了自己无数个日夜的女人。
在烛光的照耀下，洛盛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眼神中的冷漠，银白色的头发与黑纱长裙相互衬托，两者都十分显眼。
看着那张颠倒众生的玉颜，洛盛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有的只是无尽的懊悔…
他当初为什么要收这狗叼当徒弟…
“怎么？站不起来了吗？”女人再次开口，“要我帮你么？”
说着，她便抬腿踩在洛盛的脚踝上。
“芸若灵你到底想怎样…”洛盛忍着疼痛咬牙道，“我自认无愧与你！你到底为什么要折磨我！”
芸若灵，仙界的苍梧仙君，同时也是下任神帝候选人，只要再过一万年，她便有可能成为新一任神帝。
然而没人会知道，这位仙君大人在几万年前，只是一个凡间的一个弃婴。
洛盛是在一个雪夜捡到的她，而之所以给她取芸若灵这个名字…纯粹就是随便想想，没有别的意义。
之后就和很多传统故事一样，他把芸若灵抚养长大，传道受业，直到最后飞升仙界。
不要问为什么徒弟都飞升了他还留在凡间，问就是他是个俗人，对凡间还有留恋。
他本以为说芸若灵飞升后，一切都结束了，直到一天夜晚…
那一夜也是雪夜，芸若灵在漫天星辰和飞雪的拥护下来到自己面前，可还没等洛盛开口叙旧，前者便一掌废去自己的修为，再强行灌下不知名的丹药，导致自己退化成少年模样，最后带到仙界…
而到了仙界后，等待洛盛不是芸若灵的孝顺，而是无穷无尽的折磨，他成了仙界最低等的奴仆…仙君芸若灵的专属奴仆…
他想不明白，自己自认没有愧对过芸若灵，可她为什么却要在飞升后如此折磨自己，明明自己对这个她视如己出…
“怎么？”芸若灵加重了脚上的力度，冷冷道，“被自己的徒弟欺负觉得很丢人么？”
“我只觉得很后悔。”洛盛怒视着芸若灵，冷笑咬牙道，“我当初就不该收你！就应该让你冻死在那雪地上！”
咔！
洛盛的脚踝应声断裂，可他却吭都不吭一声…
或许是无数个日夜的折磨，让他对痛苦免疫了吧…
“对啊！你为什么要把我捡回来！”芸若灵面目狰狞的碾磨着洛盛的脚踝，“你就应该让我冻死在那个雪夜！你为什么要把我捡回来！你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说着，她飞起一脚，直踹洛盛的面门，后者直接撞碎门板飞了出去……
……
等洛盛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带到了海边，而受伤的脚踝也已经愈合。
不应该啊？按理说她应该把自己锤醒后再折磨一夜才对啊？
“你…你还好么？”
洛盛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个生着一头蓝色长发的少女，年纪莫约十七八岁，破烂不堪的黑色长裙证明了她的身份。
西海鳌族的海奴。
这也就解释了洛盛的脚踝为什么好的这么快，因为西海鳌族天生就有用海水治愈伤病的能力。
“是你救的我？”洛盛撑起身子看向她，“你知不知道你会受罚？”
仙界的规矩，海奴不能接触苍梧的仙和人，即便是像洛盛这样的奴隶。
少女红着脸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抱着膝盖，碧蓝色的双眼凝望着面前的海水…
“你有名字么？”
“碧。”
“碧？”洛盛也是第一次和西海的种族交流，“只有一个字么？”
少女咬唇点头：“嗯。”
“你为什么帮我？”洛盛摸了摸脚踝，“你知不知道这可能会害死你？”
其实也说不上死，毕竟她还很年轻，不出意外的话还能活的几千年，仙界不可能会放过这廉价的劳动力。
但那生不如死的鞭刑肯定是少不了的。
“我…我不知道…”碧还是没敢看向洛盛，“但是…我阿娘说…要学会帮助弱者。”
嗯，弱者，确实很贴切，洛盛可不就是个随意拿捏的弱者么？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是个弱者啊…
格老子的，一个穿越者混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你阿娘呢？”
碧伸出手指了指翻涌的海浪：“在下面。”
洛盛听言，登时哑然…
因为他很清楚，碧的阿娘就是那六头海鲸之一，她会在这苍梧山底下关押一万年，直到她的生灵之力被彻底剥离…
洛盛看了少女一会儿，久久没有言语，又或者说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不能说，嗨呀，不好意思哈，我踩在你娘身上…
“记得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你帮我治伤这件事。”洛盛起身时对碧正容道，“不然你会死的。”
说起来，这还是他来到仙界后几万年里交的第一个朋友呢。
可就在洛盛想转身离开时，衣角却是被一只孱弱的小手给抓住。
“怎么了？”
“名…名字…”碧低着头，不敢直视洛盛，“你的名字…”
“洛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