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轮圆月越来越近，高凡才看清，那月亮周围的粉红色的纤细的条形的云，根本就不是云，那是眼睫毛！
而那粉红的圆月，是一只绝大的，没有瞳孔的眼睛！
虽然A级很吓人，但是这动静也太大了，这是什么庞然大物啊。
随着唐棠的一声惊呼，高凡低头看去，发现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了一条条大缝，稍微走错一步就会跌进漆黑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而道路两旁墙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残破不堪，断壁残垣的缝隙里，隐约能看到一闪而过的黑影，如鬼似魅。仔细看这黑影还有鳞片，分明是一条游动的巨蟒，偶然露出一只绿森森的蛇眼，当真是硕大无比。
四周也越来越黑，原本还能看到远处的灯火，此刻仿佛整个世界都暗了下去。
黑暗，寂静。
唯一的光源来自那颗悬在头顶的粉红色眼球，高凡虽然看不到它的瞳孔却能感受到它一直在死死盯着自己。
一片寂静里，却还有细微的水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顺着声音抬头仔细看，却看到是那粉红色的眼睛在往下滴着眼泪，鲜红色的泪。
分明是在滴血。
那颗巨大的眼球开始左右摇摆晃动着，高凡和唐棠周围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奇怪的声音，这些声音在原本寂静的环境里分外刺耳。
有女人的哭声，有蛇尾摆动的簌簌声，有巨物吐息的声音，甚至还有不知是男侍女的诡谲的奸笑，有丧尸的低声呢喃。
那墙后的阴影中仿佛有无数的鬼物蠢蠢欲动。
一眨眼的工夫，一件无头的白衣人就从两人的眼前飘过，白衣上有一个血红的冤字。
还没来得及惊慌，路旁墙角的缝隙处爬出一个人影，这次的有头，只不过头和身体完全是反过来的。他用诡异的微笑向两人打了招呼，然后就迅速爬开了。
而不远处跑过的那个小女孩，她的头就是正常的，只不过脸色煞白双眼纯黑，一边发出纯真快乐的笑声，脸上却全无笑意，在漆黑的夜色里也是那么扎眼。
高凡都有些毛骨悚然，可唐棠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不会是吓晕过去了吧，他转脸看向唐棠，却看到唐棠虽然一声不吭，她的背影却在剧烈地颤抖，两个小拳头捏得紧紧的，似乎正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恐惧。
高凡明白她只是不想拖后腿才没有尖叫也没有哭泣。其实这样身处在一片黑暗中周围被那么多妖魔鬼怪包围，高凡自己心里也打鼓，可男人一旦起了保护的心，很多魑魅魍魉反而也不那么吓人了。
高凡一把将唐棠揽入怀里：“别怕，我们应该是被催眠了。”
唐棠抬起头看着高凡：“催眠？”
这小妮子果然是被吓惨了，嘴唇都有些发白。
高凡：“其实鬼怪就是一段特殊的能量，现有科学未能掌握故称之为鬼，可这硕大无比从天外飞来的眼睛也就算了，最离谱的是这周围还有蛇，那么大的蛇，要从哪里搬来？空运吗？海关不查吗？什么能量这么牛皮？这么厉害还用得着被几个欧洲佬追到我们这来么？”
唐棠：“……”刚才一闪而过的巨蟒唐棠也看到了，那个大小粗估就得有七八米，游动起来真是庞然大物。
唐棠：“那有没有可能，那条蛇也是鬼？”
高凡摇了摇头：“那周围的鬼也太多了，这可不只一条蛇，信息量太大，种类也太多，情报上说只有一个A级的鬼物，眼前那藏在黑暗里这么多东西，要么就是压根不存在的幻象，要么这个东西根本就不是A级。”
高凡说完这些以后，唐棠心里安定了许多，她轻声问：“你确定吗？”
高凡摇了摇头：“不完全确定，这些全是我的推测，对这种能量的探索事实上我还处于初级阶段……”
唐棠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她狠狠白了这个死直男一眼：“你到底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吓我？”不过和刚才刚陷入这奇怪的境地比要放松许多了。
高凡嘿嘿一笑，他其实想说哪怕这些真的是真实存在的他也会挡在唐棠前面的，只是话到临头却有些说不出口，他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些，仿佛还只是开胃小菜，这次的对手非常危险。
唐棠：“高凡，为什么他们还没有攻击我们？这真的是梦境吗，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没有危险？”
高凡眼疾手快一把将打算去和鬼怪们叫板的唐棠捞回了怀里。
唐棠：“……”
高凡：“别冲动，你玩过VR游戏吗？你现在人在现实里行走，意识五感却在梦境里，感受不到诸多危险，比如从高处踏空坠楼，比如走到马路中央，比如走到水里，比如脖子或者要害撞向锋利物体。”
唐棠这才想起自己现实中还站在大马路上，虽然这路上没什么车，可并不是绝对没有啊，大晚上的到现在两个人还没有被车撞都算是命好了。
高凡伸出手：“把手给我，我带你走。”
唐棠红着脸却没有一丝犹豫地牵住了高凡的手。
高凡：“其实阴阳术的术法很多，只是大部分都要炼气阶段才能使用，以我目前炼精化气的修为境界没有一个能用的，倒是有一个勉强能用的术。”
高凡心里暗呼侥幸，就这个术也够勉强的，多亏了那两张扑克牌。
说话间高凡已经竖指向天，嘴里念念有词。
“山为积德、川为积刑；”
“高者为生、下者为死；”
“皆象其气、皆应其类。”
高凡的双眼缓缓亮起一道亮光，周围的环境在他眼中已经变了样子，虽然双目所见还是梦境中的景象，可地势本身就附带特殊颜色的气：生机盎然之地明黄明绿、死地的颜色就偏灰暗、富贵之所往往非红皆紫。
这些特殊颜色的气对应着现实中的地形地势，根据记忆里的地形判断出自己所处的位置，然后不去看眼前的梦境景象，只根据记忆里的现实位置移动。
面前不远处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蜘蛛从树上挂下，足有一个人的头那么大，黑暗中鲜艳的五彩显得格外妖异。
高凡牵着唐棠的手没有走大路，竟就这么直直朝着那只大蜘蛛走去。唐棠看着那平时能让自己跳上天花板的蜘蛛，那鲜艳的绒毛和狰狞的螯牙，闭上眼带着哭腔哭喊着高凡的名字，脚下却没有一丝丝犹豫，跟着高凡就往前走了出去。
高凡又好笑又有一些感动。
唐棠再睁眼时，已经走入了一片幽深的黑暗中，那无头的白衣鬼，玩球的小女孩，都在不远处，直勾勾往这边看过来。
为了缓解唐棠的紧张，高凡开口聊起了天：“咱们现在应该是在你家附近，我们的右手边应该有一片富人区或者银行，反正是之类很有钱的地方，你有印象吗？”
唐棠紧张地点头：“有一栋别墅。”
高凡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高凡：“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如果是催眠的话，这么多恐怖的影像是从哪儿来的，鬼是临死前意外留下的一段能量，承载的信息和意志都比较有限，这些乱七八糟的鬼怪种类也太繁杂了，细节也很逼真，到底是哪个傻叉会在自己临死前往自己的灵魂里添加这种信息啊？”
唐棠：“可能不是它回忆里的，她可能是可以在催眠的时候顺便唤醒我们心底的恐惧。”
高凡：“那就更说不通了，有的鬼我压根就不认识，我心底没这东西啊……”
高凡说了一半愣住了。
唐棠红脸低头，甚至忘了害怕了。
高凡：“你，喜欢看恐怖片？”
唐棠：“我，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恐怖片。”
高凡：“所以这些鬼你都认识？”
唐棠点了点头：“刚刚才认出来，都是我看的恐怖片里的。”
高凡沉默了……
说话间那些鬼纷纷让开，而前面的一棵树上挂着两个超级大灯笼。
唐棠正在疑惑的时候，那俩大灯笼却动了，这哪儿是大灯笼啊，这就是刚才那条大蟒蛇！
近距离打了照面才知道刚才的估计还是有些保守了，这是立起半个身子就有小楼高的巨蟒！
蛇张开大嘴露出里面的尖牙和暗红的蛇信子，闻到那腥臭的蛇的气味，唐棠腿已经软了。
高凡把唐棠抱在怀里继续往前走，就这么径直地，向蛇口走去。
唐棠趴在高凡怀里双眼紧闭，再也不敢睁开：“高凡，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高凡：“我们去一个能驱散恐惧，醒过来的地方，不然这样一直被困在梦里活活吓死都有可能。”
唐棠嘤咛了一声，耳边各种各样的劲风和鬼哭一阵接着一阵，她已经吓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只能趴在高凡的胸口感受高凡的心跳，很暖，很踏实。只要闭上眼，身体和这个可怕的噩梦般的世界唯一的接触点就是高凡的胸膛，死死贴着高凡的胸口能让她稍微舒服一些。
被卷入了这些奇怪的事情后，高凡一直站在她的身边，唐棠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越来越依赖高凡了。
高凡的脚步倒是很坚定，越来越坚定，就这样一直走着，都不知道走了多久，唐棠都开始有些担心高凡会不会累坏，她强行睁开眼睛用手给高凡擦了擦额头，果然有了一些细小的汗珠。擦汗的时候，边上那个歪着头的鬼又把脸凑上来向唐棠打招呼，唐棠强忍着害怕擦完汗以后又把脸缩进了高凡怀里。
突然，高凡停下了脚步，那些妖魔的低语虽然还在耳边萦绕，但似乎轻了一些。
高凡沉声道：“我们到了。”
唐棠好奇地睁开眼，四周依然是妖鬼横行，抱着皮球的小女孩就在远处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就用她那双漆黑到没有眼白的大眼珠子。
不远处，巨蟒扭动着身躯，缓缓游动。
四周一片荒郊野岭，并没有半分像话的建筑，反而是周围草密林幽，看起来就像是藏了不少蛇虫鼠蚁的。
唐棠不由得又往高凡的怀里缩了缩：“到了？”
高凡坚定地点了点头：“到了！”
唐棠好奇地又探头出去看了一圈，然后缩回高凡的怀里：“你是说这里能驱散我们内心的恐惧让我们醒过来？这是哪儿啊？”
高凡：“墓地。”
“墓地？！！”
唐棠一听这话脸都黑了。
“那岂不是，有更多的鬼魂，更多的妖魔？！”
仿佛为了回应唐棠的恐惧，那条巨蛇低吼一声，又扑了过来，獠牙都要有一人高，蛇头更是如同一座小土坡，仅是这一扑就刮起一阵腥风。
这一次，唐棠看清了，巨大的蛇头被高凡，单手拒之。
包括这巨蛇的嘶嘶声，所有的妖魔低语都渐渐轻了下去，越来越轻，直到消散。
而这巨蛇也在高凡的单掌之下，动弹不得。
看了一眼唐棠近乎痴呆的样子，高凡失笑道：“不用这么看着我，这是在梦里，我的力量完全施展不出。”
唐棠：“那你……？”开玩笑呢？这叫完全施展不出，您还是人吗？
高凡摇了摇头：“真不是我厉害，只是这个地方可以削弱所有的恐惧，区区梦里妖魔的恐怖又何足道哉，又岂能，伤我分毫？”
说完，他化掌为拳，一记寸拳，巨蛇的恐怖影像竟就这样化成了灰烬。
唐棠似有所动，轻声道：“这里是……？”
高凡：“烈士陵园。”
四个字轻声落地，没有激起半分涟漪。可唐棠的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滚滚流下。
生活在他们用生命浇筑出来的和平里，这四个字的分量自然也如刀刻斧凿般刻在内心的深处。
高凡继续轻声说道：“破解噩梦中的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打心底里认为他不成立，不是脑子，不是思考，是直觉，如果你的直觉认为他伤不了你，那么他就伤不了你。”
唐棠点了点头。
远处的恶鬼群魔，纷纷碎裂，渐成泡影。
两人像是打了一个哆嗦一样，从梦里醒来。
现实里，唐棠坐在台阶上看来是摔了一跤，高凡也是鼻青脸肿，脸上有好几处被树枝墙棱刮开的伤口。
确实是烈士陵园。
夜晚却不见一点阴诡的地方。月光皎洁，苍柏翠碧，石碑肃穆，凉风温柔。柏树轻轻的颤动，夜风吹拂就仿佛前人用那拿惯了枪的粗糙大手在抚摸两个任性小辈的脑袋。
大气尚未喘定，高凡就和唐糖一起，向着整座烈士陵园，深深鞠躬。
前人烈士，以命相护；
华夏儿女，到此低头。
这不是形式，这是刻入血液的敬重。
整座陵园寂静庄严，唯独松柏簌簌，仿佛含笑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