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景八年。
咚咚咚！
庭院内，方庆聚精会神地和一个木桩人比划拳脚。
安插在木桩上的棍棒可随转轴移动，运转起来令人防不胜防。
一年以来，方庆的头、手臂、腰腿被击打不下百次，到现在，庭院角落已经堆满了损毁的木桩人。
这种简易装置训练的是他的反应能力，且多变难测，稍微调整一下结构，又是个新的“对手”。
三拳加两脚，再配合一记飞踢，又击倒一个木桩。
方庆准备拿下一个出来试手，目光余角看见师父伫立于茅屋门前。
“师父？”
“徒儿，给你。”
梅鹤将一个包裹交给方庆，吩咐道：“这里面有两件新衣，你赶紧沐浴换上，随为师走一趟远门。”
“现在？”
方庆愕然，师父的突然决定让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去哪儿？”
“去外面走走。”梅鹤卖关子答道，并解释一句：“你整日待在宗门里练武，不去看看这江湖里的大好河山怎么行？”
懂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方庆相信师父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好，于是点头答应：“好，我马上就来。”
离茅屋一里地外的竹林里有一座温泉，平日里练武结束，方庆就会来此地泡上小半个时辰。
师父给他准备的衣服，一套是黑色打底的劲装，另一套水墨风格，都是他的菜。
方庆换上那套水墨装，联想到要出远门，期间总得换洗，劲装也得带上。
洗得白白净净，收拾完行李，方庆在一条下山的小路上与梅鹤汇合。
这条小路相比起登山大道，要崎岖迂回不少，但少有人至，师父不走大路，难不成这次是偷偷溜出去。
方庆狐疑想着，看向梅鹤：“师父，我们总要有个路线吧。”
“我们要去渡口坐船，前往商州。”
“商州？”
梅鹤点点头，向徒弟解释：
“商州在大昭江南地界，素有‘鲈鱼堪脍，十里桃花’的美名。今有商州名士五十大寿，宴请江湖上各路群豪，我们是去蹭吃蹭喝的。”
蹭吃蹭喝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方庆偷偷笑了笑，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有饭不蹭，天诛地灭，正好趁此机会，多瞧瞧这个江湖，看看江湖上的人，和想象中的有什么不同。
......
枯藤、老树、昏鸦。
残阳如血，一座坟立在荒野上。碑上无字，经年风霜，已经残缺了一角。
乌鸦站在墓碑上，发出刺耳的叫声，不知在对何物啼鸣。
在这荒郊野外，到处都是坟墓，有大有小，杂乱无章，埋葬着数不清的孤魂野鬼，也不见有人清明时祭拜。
唯独这座坟前的墓碑下，还有几根燃尽的红蜡烛，只剩下木签在风中摇曳。
忽然，空气里响起微弱的脚步声，一个提着食盒的身影逐渐靠近。
这人穿着一身缟素，形体枯瘦如柴，披头散发的样子使人只能在他咳嗽时分辨出他是个男人。
枯瘦男人在纵横交错的坟墓中准确找到了那座无字碑，扑通一声，双膝跪下。
碑上的乌鸦被动静惊扰，振翅冲天，缓缓落于老树上，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在碑前磕响头的男人。
磕完头，枯瘦男人烧了些纸钱，又从食盒里拿出贡品，有酒有肉，纸糖和果品一一不少。
他静跪良久，散乱的头发挡住了大半长脸，却挡不住那双眼睛，其中有怀恋，有柔和。
渐渐地，他想起了什么，眼神转瞬变成了愤怒。
枯瘦男人浑身颤抖，双手握紧，指甲掐进肉里，恨意一字一句从嘴里发出：
“娘，我马上就要为您报仇了！”
......
入夜时分，商州边界二十里外的小道士，十几骑正星夜赶路。
这帮人身穿黑色制服，批玄色披风。
为首的那个中年人留着山羊须，面容清瘦，眼神亲和而不失锐利。
与其余人不同，他的腰上挂着一块令牌，制服上多了些紫色的花纹。
队伍中，还有一位鹅蛋脸少女，穿着蓝裙，眉目如画，肤如凝脂，顾盼生辉。
驾马走了片刻，为首的中年人突然拉紧缰绳，驭声停下，转头对那个少女道：“沈姑娘，麻烦你先行一步。”
“啊，为什么？”
蓝裙少女睁着大而亮的眼睛，看着中年人，对即将独行不是感到害怕，纯粹只有疑问。
中年人解释道：“我们其他人需要换一身行头。姑娘不用，烦请姑娘先去找商州知府，问问妖兽袭击的具体情况。”
说着，中年人话锋一转：
“做完这件事，姑娘只需等我们来找你便是，在此期间，姑娘可以随便逛逛这商州，听说这边的市面上有很多才子佳人的话本，有的还编成了戏剧，在酒楼和街道上演出。”
蓝群少女双目放光，追问道：“真的真的？我现在就去。”
中年人伸手拦住她，笑着叮嘱道：
“沈姑娘，若有人问起，就说你是独自一人来的商州，切记不要透露我等的身份和行踪。”
“好的，少卿大人。”
中年人：“......”
姓沈的蓝群少女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露出贝齿尴尬一笑，手放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扬鞭而去。
等看不见了她的踪影，队伍里，一个年轻人驾马来到中年人身侧。
这个年轻人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面庞青嫩，但眉宇间已有了几分浩然正气。
“义父，为什么让她先走？一个人多不安全？”
中年人捋了捋山羊胡：“镇妖司的人正好用来给我们打掩护，让她先去接触商州知府吧，我们秘密行动。”
让商州的官吏们以为只有镇妖司的人来了......年轻人读懂了义父的心思，又问：“义父打算暗中行事，这样更加方便？”
中年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陛下寿诞将近，那批从南海来的贺寿礼却失踪了，寺卿大人让我们务必寻回，否则到时候龙颜震怒，整个大理寺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转身对一众跟随者道：“所有人，立刻换便装。”
“是！”
这一日，大理寺少卿裴汉光奉命潜入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