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葱白浮肿的手发力，那小小的石地台上面坐了一个人，又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时不时的吐出一口水去。
唐遇之一双眼睛里都是戾气，缓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的脑袋在渐渐发沉，赶忙爬起来，往出口去，可是这一动就听见了脚步声，
她看都没看奔跑起来，同样是码头，薄书既然想让她无声无息的消失掉，那不可能不在码头留人，等着打捞她的尸体。
是以，她现在像是一只惊弓鸟，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没命的跑。
后面的脚步声是杂乱的，还有沉沉叠叠的喊叫声，出了码头是岔路口，一边是法租界，一边是平民区，
她想都没想就跑进法租界，一个巡捕房的人上来要询问，她抓住那人的衣领一巴掌上去:“你个不要脸的。大半夜的不回家，在外面玩婊子是吧。”
那人被打懵了，耷拉着脑袋，一双眼睛带着似有似无的恐惧感。
唐遇之在水里头游了好一会儿，身上的东西都被冲了大半。
“愣什么愣，还不给我披件衣服？冻死了老娘，好找小三是吧？”说着，唐遇之又是一巴掌上去。
“好好好。”那人嘟嘟囔囔的放下警棍进了屋，唐遇之跟了进去，顺势裹了一件制服大衣，刚把头发随意扎起来就听见敲门声，
唐遇之看着他，一双眼睛里都是威胁:“知道怎么说话么？”
那人哈腰点头道:“知道，知道。”
说着，打开门:“这位大爷怎么了！”
唐遇之拉开了一点帘子，从外面看见了几个大汉，可不是下午劫她黄包车的人么？
“老子问你，有没有一个女人进了法租界。”
“什么样的啊？”那人捂着脸，哆哆嗦嗦的问着。
“你管人家长什么样，说话。你那色心给老娘又犯了是吧？”唐遇之一身制服的样子帅气逼人，把那人拉回来就又是一巴掌。
“这位大哥，我也是值夜的。你问我吧。”她声音不大，一双眼睛弯弯的带着一点笑容。
她在赌，赌这几位认不出来她，她出门喜欢带那种带面纱的帽子，而且在水里泡了半夜怎么能不发肿。
大汉犹豫了一下，好像怕唐遇之的巴掌下一秒上了他的脸:“高个子，长得很好看，披散头发，全身都湿了的女人。”
“没有。就过去一个拄着拐棍的老人。”唐遇之说道。
“长得多好看？”那人站起来，颤颤巍巍的问着。
“跟你有关系么？”唐遇之“砰”的一声关上门，接着啪啪啪的巴掌声里传来了愈来愈远的脚步声。
唐遇之看了看外头，确定没问题了，这才转头看了一眼那人身上的标码承诺式的道:“放心吧。我回头给你安排换个地方。”
“嗯？”
“我在理事府有熟人。”世界动荡不安，各地势力割据，经常会起冲突，理事府就会出面从中调和。
“真，真的？”
唐遇之边将案桌上面的烧酒就着酒瓶喝了个干净道:“当然。我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那地界儿里玩尿泥了。”这时全身才传来一点暖气儿。
“谢谢您。”那人一听就差没跪下给唐遇之磕头了，谁不知道，能从小待在理事府的人，上一辈不是宫里出来的，就是各租界的老大。
唐遇之微微一笑问:“路公子出去了么？”
出入法租界，不管是什么人都要登记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查的特别严。
“路公子？”
“路筱筱，路公子。”唐遇之补上一句。这位大爷，万花丛中过，长年在法租界的百乐门里过夜。
三每滩有点头脸的人都知道，路家养子是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人。
“没呢，他今儿在常胥百乐门呢。怎么可能这会儿就出来。”那人开心的说着，巴不得这个时候哄得唐遇之自个儿家都不认识了。
唐遇之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出了门房，往百乐门的方向去了。
百乐门，即便是凌晨十分，依旧是歌舞升平，灯火通明。
唐遇之推门进去，场地上面跳交谊舞的人挤得进都进不去，根本没人管她一个穿着巡捕房制服的女人进来干什么。
服务员过来道:“这位姑娘找我们老板么？”
唐遇之问:“路公子在哪个包房？”
“你……”
唐遇之道:“巡捕房查事，有些事情需要找路公子配合。”
“在三楼三一二。只是……”
“放心。”唐遇之一笑，挑了挑眉，将一瓶威士忌塞在服务生手中说着:“这杯酒请这位小哥儿喝。”
说着就跟酒保打招呼，记在三一二包房，便抬腿上了楼。
她站在门口，抬手准备敲门。
里头传出来，莺莺燕燕的声音，“公子，再喝一杯。”
夹杂着唱片机里的，夜三每，夜三每的声音，唐遇之干脆推开门。
“谁啊。路公子。”
唐遇之听着那声音，差点没吐出来一喉咙的水，抬头看过去。
路筱筱只穿着一条裤子，赤裸着上半身坐在包厢的沙发上，左右胳膊放在靠背上摊开，手中各揽着一个舞女。
一个正灌路筱筱喝酒，一个正捏着他的肩膀，一个媚眼儿，一个媚眼儿的抛过去，时不时还在路筱筱的脸上叨一下。
“哟，这百乐门，还玩起来制服诱惑了，别急，小爷一会儿就陪你。”
唐遇之关上门，并且从里头将门反锁，“路筱筱，好好看看我是谁。”接着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拿起来桌子上的枪挑起他的下巴。
“够味儿。爷就喜欢辣的。”路筱筱红扑扑的脸，清醒了几下，抬手在唐遇之的脸上摸了一把，一手摁住唐遇之手中的枪。
将那黑乎乎的洞口给堵了个干净。
唐遇之甩开那只手，抬手晃了晃这满是酒水味儿的脑袋，继续着:“理事府唐遇之前来拜会路筱筱路公子。”
她的声音清冷坚韧，说着还用手拍了拍路筱筱的耳朵，像是在替他清理耳腔，担心他听不到一样。
路筱筱听见话，这才正襟危坐起来，收了色心认真打量着唐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