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张家小孩，张兮灵有个灰暗的童年。
张家后院有个巨大的练功房，里面走出来的小孩，没有哪个脸上没有伤疤。每次训练结束，她便溜到天井发呆。
这天，张兮灵和人对打的时候挨了一拳，脸上挂着一行鼻血。她在天井里，把面前的柱子想象成打她的人，拳打脚踢地泄愤，却突然停止了动作。
柱子后面，坐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孩。他很白，看上去瘦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真好看啊，张兮灵怔怔地看着，忘记去擦流到下巴上的鼻血。
后来每次去天井，都能遇到他。刚开始，张兮灵坐在几米开外悄悄观察，小男孩不说话，甚至一个表情都不曾分给她。后来，她便坐得近了一点。小男孩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她疑惑地开口：“你娘不给你新衣服穿吗？”
小男孩抬头，看向张兮灵的眼睛黑白分明，却很深邃。他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不知为什么，张兮灵突然觉得，眼前的男孩似乎有点悲伤。她想安慰他，尽量装出身经百战的语气。
“没事，习惯就好啦。我娘对我也不好，经常打我。”
当晚，她就挨了一顿揍。母亲让她跪在地上，数落她。
“都说了多少遍，你将来要嫁给族长，不要和那些野小子走太近。”
历代张家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家族存活，一代又一代守护青铜门后的秘密。而让家族存活，族内通婚、延续香火必不可少。
作为选定的族长夫人，张兮灵的命运，半点由不得她。
张兮灵跪在地上，她对母亲口中的族长没有任何概念。即使她从小就被灌输，自己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族长，对族长要绝对恭敬。为了更好地完成族长夫人的使命，她十三岁那年，还有专人每天带她去一间隐蔽的屋子，给她教授男女之事，以及如何服侍那个素未谋面的人。
她低头忍受母亲的责罚，却无故想起了天井里的小男孩，和他那双清澈的眼睛。
后来，她不被允许靠近天井，也没有再见过他。
过了好多年，家族中出了事，有人用火烧了堂屋，带领一部分人离开了。
张兮灵是留下的那一批人之一，她在门口指挥着众人远离火源，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眸子也是漆黑的，淡淡地看着她。突然，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手镯，不由分说地套在了张兮灵的手腕上。
张兮灵有一瞬间的愣神，可张家的训练让她很快回过神来，继续让大火中的张家人去往安全的地方。
等疏散完再回头，那抹身影早已经走远了。
后面又是很多年，张兮灵也找了很多年。
她四处打听张起灵的下落，可结果总是不尽人意。要么她到的地方只有张起灵的足迹，要么只能在别人的传言里听到他的消息。
听人说，他失去了记忆，记不起来以前的事了。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张兮灵生活过得并不如意。她会倒斗，也只会倒斗，在斗里从粽子嘴里找饭吃。所幸在张家练过的人，倒斗技术不会差，这几年也在道上混出点名气。
可暗地里的仇人也不少，哪次一个不小心，竟然让人给活埋了。张兮灵隐约觉得，这人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倒像是家族一直忌惮的那群人。
可空气稀薄，她只能减弱呼吸，期盼着奇迹发生。失去意识前她还想，这还没有找到族长，我的职责还没有完成，有点可惜。
不过奇迹还是发生了。
有人把她挖了出来。那人在道上也是极有名气，人称黑瞎子。
黑瞎子坐在地上点燃一根烟，顺手递给她一根。
“在土里憋久了吧，抽一根缓缓？”
张兮灵摆摆手，大口呼吸这来之不易的空气，终于感觉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她问身旁的男人：“你怎么在这，为什么救我？”
黑瞎子眼里的情绪被墨镜遮挡，只能看到他嘴角扬了起来，笑得有些痞。
“路过，顺手。”
张兮灵想，她们不过是一起被人夹过喇嘛，下过几回斗，也没什么过命的交情。不过黑瞎子做事总有他的原因，有些事情，随着时间流逝，慢慢也就知道了。
于是又过了很多年。
她和黑瞎子经常搭伴，渐渐熟悉起来。这人虽然疯疯癫癫的，看着不太靠谱，却是一个信得过的人。
虽然他听张兮灵讲了自己的人生目的后，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
“你是说，你所谓的人生目的，就是给哑巴张生孩子？这多荒谬啊。”
张兮灵并不觉得荒谬，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跟族长要守青铜门一样，历代族长夫人都是这么做的。
虽然黑瞎子笑得捶桌子，似乎想把这离谱的事情昭告天下。可张兮灵知道，他会保守秘密的。
虽然黑爷的精神状态常常值得怀疑。
终于，一个好消息传过来。吴家三爷吴三省要请人下一个险斗，找到了张兮灵。
黑瞎子对她使了个眼色，唇语道：
“你们族长也会去。”
张兮灵立马就答应了。
她简直想哭。等了这么多年，寻寻觅觅凄凄惨惨，终于有了光明正大靠近族长的机会。
哦！这光辉灿烂的人生目标啊，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