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什么是自由？”
中年男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过身去轻声问道。
李一闻言一愣，什么是自由？
他不知道……
他只觉得自己生活中处处受限，从未自由过，若对方问什么是不自由，他可以不厌其烦地说到对方厌烦，可什么是自由？
做心中所想？
说心中所说？
李一剖心而寻，却找不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只好摇头叹息道:“我，我不知道……”
“那如何活着？”
“不知道……”
“如何做人？”
“不知道……”
“如何做事？”
“不知道……”
“如果给你一个寻找答案的机会，而你则需要付出自由，你愿意吗？”
中年男子的声音愈发缥缈，就像那游荡在天空中白云，清而浓密。
比起稀里糊涂过完可能幸福一生，李一更喜欢堕入清醒的折磨。
李一破天荒地坚定道:“我当然愿意！”
中年男子语气中似是带着戏谑道:“绝不悔恨？”
李一轻笑道:“世上最没用的字便是‘悔’字。”
中年男子身体一怔，明显愣了一下，但仍旧没有转过身来，而是继续问道:“你信这里面的东西吗？”
李一沉吟道:“都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中年男子闻言嗤笑道:“你说呢？”
李一随之而笑道:“我以前是有求必诚，无求不念。至于现在——我信。”
“那你信我和祂们一样吗？”中年男子轻笑道。
李一忍俊不禁道:“不信。”
中年男子闻言笑道:“为何？”
李一笑道:“如果神灵还谈自由，那祂就没什么能让人敬仰和信奉的了。”
“哈哈哈，你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但也就两把，不多。”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着，
“这十年我亲眼看着你的一切，失去气运让你变得喜怒无常、以假为真，没想到我会猜不透你，你身上结了一种可笑的理性，很奇妙，带着它，去寻找自己的答案，我去实现你的愿望，而神灵则会得到你的自由。”
中年男子说完，笑声戛然而止，李一疑惑之际刚想走上前去看看时，异变突生。
只见那中年男子头发竟突然疯长，转眼间已接触到地面，紧接着便开始一根根脱落，且慢慢变白，他的身体也随之佝偻起来……
李一瞬间头皮发麻，难以呼吸，心中惊悚刚升起，中年男子便化作飞灰掠过他僵硬的身体。
仅一念之间，一个活生生的人便在他眼前过完余生，化作尘埃……
“施主，施主？”
无法呼吸的李一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其耳边响起，将其唤醒。
不知何时一个年轻和尚站在了他的面前，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回过神来的李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早就听说庙里老和尚死了，来了新和尚，眼前这个应该就是。
难道说刚才只是癔症了？
李一环视四周，除了这个和尚外，不远处还有几个住在附近的村民聚在一起闲聊，那难以置信的一瞬，似是从未发生。
“施主是来上香的？”
年轻和尚见李一不仅行为异常，且无视了他，心中有点不悦，但语气也有点淡了起来。
心有余悸的李一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也不在意这和尚有任何态度，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便强笑着语无伦次道:“不是，今天下午我就要出去打工了，几年没来了，有点怀念，就想来看看，这就要走了。”
年轻和尚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微笑着作个揖，转身拂袖而去。
李一深吸一口气，刚想抬脚，便感受到脚下有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信封。
李一、自由
“这！”
李一抬头看向庙内，见年轻和尚仍在高高的台阶上走着，他便弯腰捡起信封，放入口袋后，匆匆离开。
李一自认为寻常遇事时他总能保持镇定，但今天之事，让他感觉自己无异于那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惶惶不安……
此时虽是正月，却是立春之后，天上那尚未炽热的太阳，一样能让人汗流浃背。
回到家中的李一，呆呆地坐在木凳上，腿上放着那封未拆开的信，信的一角鼓鼓的，正是它硌了李一的脚。
嗒啦嗒啦嗒啦~애
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李一被手机铃声惊醒，腿上信封掉落在地，他伸出手，却又收了回来，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嗯。”
“好的，就在村口等我就好了。”
“嗯嗯，麻烦师傅了。”
“嗯，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的李一站起身来，转身上楼拿上行李，再次下来时走到信封旁，弯腰捡起了它，重新放回口袋里，嘴中喃喃自语着。
“新的一年，也要有个新生活不是么……”
李一拉着沉重的行李箱，来到爷爷奶奶家笑盈盈做了简短的告别后，便匆匆离去，因为多一秒便可能热泪盈眶……
坐在车内的李一一路上心神不宁，无论何时，他的两只手，一定有一只在口袋上方。
直到傍晚，天空下起了小雨，他也到了私家车能送他到离住的地方最近的目的地。
拉着行李箱走过城市中繁华的街道，七扭八拐地走到其中格格不入的城中村。
在进到自己租的房间时他白色的鞋子已经泥泞不堪，裤腿上也没好到哪去。
坐在空无一物的木板床上的李一想像着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自嘲地笑了笑，随后掏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后，重重吐出。
“这个样子，不应该有什么踟蹰。”
李一嘴中叼着烟，一手拨去头上雨水，一手掏出信封并打开。
不拒、不迎、不赶。
置身事外，当一个旁观者，或许才有可能看清问题答案。
神不会因为虔诚而产生恻隐之心，人则会因为注定而坚定信仰，若不得愿，也只会自责不够虔诚。
虔诚慰藉凡胎，奉献窥探真灵。
献出天定之物，便能见证神迹。
这方印能满足一切愿望，手握它，自会知晓一切。
李一，我找到了自己的自由。
这权力是枷锁、还是灵药？
读完这封信，李一皱起眉头将信封中的东西倒了出来，是一方拇指大小的印，上面什么也没有，唯一有的便是那如同滚烫的鲜血般的红色……
细细打量一会后，李一将它握在手中，刹那间，他的肩膀便沉了下去，似有一股说不清的力量压在上面，不是很重，却刚好让他不舒服。
“新的开始……”
脑海中闪过画面，李一喃喃自语着闭上双眼，仔细观察着，那是明天将要发生的事，也是他寻找答案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