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16307202" ["articleid"]=> string(6) "744939" ["chaptername"]=> string(17) "第九章 人 心" ["content"]=> string(16242) "

八月初山里下起了几天的连阴大雨,白继石叫俞北疆、印小彬和寨子的几个小伙子晚上轮流值班查看雨情。第四天天气突然放晴,一个白天热的人恨不能钻到蚂蚁的巢穴里,湿气大得让人都喘不过气来。傍晚时分,随着太阳落山,天上的乌云瞬间遮盖住栗树沟的上空,随后便刮起一阵狂风,紧接下来便是黄豆粒大的雨点急泻而来,顷刻间不足两米多宽的巷道已被东边坡上下来的洪水涌成一道湍急的河流,寨子南边也形成了一条有三四米宽的水道,紧靠南边的两间土坯房,没有一锅烟的工夫就被洪水冲毁。

白继石安排俞北疆带人守在下面处置察看,印小彬带人察看清理寨子上面的水道,他带人负责察看每间房子的安全情况。南边的这股水流量太大,由于水流到了下面就被寨子砌起的一个景观台子挡住,北边留有的水道又来不及泄洪,当俞北疆和民锁从北边查看过来时,正赶上第一股洪水下来,洪水像怒吼的狮子狂奔冲向寨子的场面,电闪雷鸣,让从没有经历过这般场景的俞北疆心里一阵发抖,伴随着如同石磨大小的石头,树木夹杂着各种寨子上废弃物顺水而下,湍急的水流中夹杂着上面冲下的杂物,在景观台与向北的拐角处形成一堵一米多高阻塞物,眼看着洪水就要冲垮南侧的土坝。

一旦水流冲开南边的土坝,以九十度转弯向南边土隘涌去,土隘向南二十米外的土岩下面有三四户人家的屋顶和院落正对着这股倾泻的洪水。见此情况俞北疆从牲口棚里取出两把镢头就和民锁冒雨去拆景观台的石墙,把拆下的石料堵住向南的土坝,洪水瞬间将石墙挖开的地方撕成了一个南北宽近三米的口子,没等俞北疆和民锁站稳湍急的洪水就将俩人冲出十几米以外的农田里,两个人站起来时已经成了完完全全的泥人,洪水冲刷西边的那块种着土豆的地里,连同泥土和一尺高的土豆秧被洪水连根拔起,与从巷道下来的洪水通过被掘开的口子不大功夫就冲搅成了泥塘。

俞北疆和民锁两个形似泥人,又连忙把旁边的石块堵住向南的土坝内侧,防止洪水威胁到南侧的土坝,看似危险解除两人这才带着满身的泥浆跑到牲口棚下借着从草棚顶流下来的雨水洗着身上的泥浆,印小彬披着一件蓑衣跑过来,一看到自己家的地被扒开口子的洪水冲毁就气冲冲地问:“谁让把石垛子扒开的?”

俞北疆忙凑过去大声地说:“不扒开这个口子,水会冲到土隘底下的几户人家那损失就不敢想了。”

“损失大,损失大是自然灾害造成的,不是我印小彬带给他们的,咱不能让水毁了收成,民锁,快堵上,这石墙也不是咱们堆砌的,冲了他们的房子能怪谁?”说着甩掉蓑衣就要往地里去。

“小彬,不能堵,不堵损失的是地,堵上伤害的是人,这场雨太大,你看这股水要是往南去,寨子底下的那几户人家房子恐怕都难保,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呀!”俞北疆大声阻止道。

“俞哥,你不知道,房子倒了政府会拨救济款的,地冲毁了可没人给补助,底下那几家本身就是烂屋破房,倒了也不值几个钱,再说了那几户也是政府给过搬迁费的。”

“可那房子还住着人呢,房倒了不值钱,可这深更半夜的,人可都在屋里呢,万一……”

“房倒人亡,那也是天灾,跟你我没关系,这洪水不是你我有意让流过去的。”

“可咱要是再重新堵住这石垛子,我看水大也堵不住,真就是堵上了那可就变成了人祸呀!”

“那你挖开垛子毁了我家的地就不是人祸了?啥话都让你说完了,北疆,你不知道山里人没了收成就等着喝风把屁了!”

“可我知道人命比收成更重要。”

“你还知道啥?”

“我还知道,咱俩站的这个地方叫信义寨,这是个世代讲诚信仁义的地方。”

“诚信仁义,没吃没收成了,信义能顶个毬,讲信义,你跟我商量了吗?让水毁了我家的地你跟我讲信义了吗?这分明是欺熟怕生,民锁,走,跟我快堵去,西边还有你家的几分地。”

“民锁,万万不能堵,底下那几户的房要是倒了,可是伤天害理呀!”俞北疆手握铁锨做了一个阻拦的动作。

“俞北疆,我说个难听的话,你能管得了寨子的事,管不了地里、乡里的事情吧?看你这会儿的思想觉悟倒像个区委书记了。”

“小彬,我也说个难听话,如果你堵上垛口,就枉是一名共产党员,根本就与你这乡领导的身份不符。”没等俞北疆说完印小彬推开俞北疆就要往豁口的方向去。

“印小彬同志,你的行为是对群众利益的亵渎,是在给一个党员干部抹黑,是在犯罪。”俞北疆两眼圆睁大声怒吼着。

话音刚落一连串的雷声在山谷上空炸响,闪电中三个人犹如三具泥塑在瓢泼大雨中站立着,雷声远去印小彬拔起陷入泥水里的双腿,看也不看一眼俞北疆,扔掉手里的铁锨,弯腰拾起地上的蓑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民锁看了看俞北疆,俞北疆用手背给他做了一个离开的手势,他便也走掉。俞北疆双手在脸上狠狠地抹了几下,就顺势坐在身边的一块石头上,任凭雨水倾打在身上,这时他看见强娃往自己这边走来才起身迎了过去。

印小彬手里拿着蓑衣径直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对着虞巧儿喊道:“不是他的地,他不心疼,冲吧,下吧,让狗日的来养活寨子的人吧,上面的蘑菇棚、木耳架已经全完了,下面的地也没有收成了,他俞北疆屁股一拍就溜回城里,咱是喝风把屁呀,拿共产党员来压我呢,他思想好撂了工作到山里做毬来了。”

虞巧儿说:“你怎么能这样说俞哥呢?他可能不了解咱山里的情况。”

“俞哥,你咋知道我说他呢?看你叫得个亲,你以为他是你男人?你个贱怂货,等他了解清了,你我就该要饭了。”印小彬疯一样地叫着。

“胡说啥呢,你是疯了,俞北疆是那种人吗?挣钱的时候看你嘴都扭到屁股后头了,生意这才开了几天,挣的钱比你一年的都多,受这一点挫折就嚎上了,还像不像个男人家?有本事找俞北疆说去,在我面前逞啥能呢?”

印小彬一边脱着湿透的衣服,擦洗着头上的雨水,又一边吼道:“妈的,这雨是跟咱做对了,刚见好就来了这一场大雨,你知道不?咱家的那块洋芋地全完了,我估摸东岭上的香菇、木耳也全毁了,那是钱呀!咱不卖就是用到寨子上,那也是钱呀!这一下全完了。”

“洪水要冲咱又有什么办法?咱遇到的洪灾还少吗?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那是他俞北疆把西边的石垛子扒开后水才过去的,给你说也白说,你就看他俞北疆咋撂下这一摊子跑回城里吧!”

“俞北疆就不是你想象的那号人,就是他走了,咱给寨子投啥钱了?你又损失啥了?”

虞巧儿的话到让印小彬冷静下来,他一想寨子经营自己可以说没投进去一分钱,损失再大也是他俞北疆的,就语气放缓地说:“我给你说,刚才我和北疆拌了几句嘴,也许他这会儿到咱舅那儿说去了,你全当不知道这事,免得他会觉得我这人心眼小。”印小彬提醒虞巧儿说道。

“瞅你的那心眼再别叫人家城里人笑话了。”

“你今后少给我提城里人,我看你是让俞北疆着迷了,你是山民,不抵山外的一个农民,长得好咋了,长得再好还不是给我做媳妇的。”

“说这话都不觉得有失你的身份,有能耐你在村民会上说这番话,从你嘴里蹦出这些话,我都为你脸红。”虞巧儿说着拿起雨披就要出门,印小彬说:“算了,这么大的雨你出去又能干个啥?你出去我待在屋里,不是寻着叫咱舅埋怨我吗?你出去又能帮人家干个啥?显贱卖能,烧盆热水洗一下睡觉。”虞巧儿犹豫了一下放下雨披说:“你不去看看北村的水灾情况?看咱妈她们下面那里情况咋样?我担心咱屋灶房怕是经不起这么大的雨。”印小彬走到门口看着屋外的雨说:“这么大的雨路滑,我咋能下去?宽胜叔他们会照看北村的,下吧!下吧?狗日的把天下漏了才好。”说着关上了外屋的门,坐在外屋的凳子上等待着虞巧儿给他端来的热水。

还在驴棚下歇息的俞北疆见到强娃向他走来就问道:“雨太大了,你下来干啥呀?”

强娃说:“上面基本没啥险情了,我得下去到北村看看,我妈和媳妇娃不知道咋样了?”俞北疆心里一阵酸楚不知是强娃的话感动了他,还是觉得自己此时的尴尬,他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说:“白叔家后院没事吧?”

“你放心,咱这寨子的地基都是石头,我继石伯他屋后院院墙下有个排水口,积水直接排到南边沟底了。”俞北疆又说:“真难得你的这份孝心了,耽搁你这么长时间,是该下去看看。”

强娃忙说:“没啥,寨子南边的水大,我听民锁说你们把西边的垛口挖开了,这样就是冲毁了小彬几家地里的收成,却保住了南边土崖底下那几户没事,看来还是小彬这个乡长看得开,我们就该谢天谢地了,这要是房塌了,看咱们这会儿是救人还是顾咱的寨子?继石叔说地冲毁了可以再开,房倒了就损失大了,我不跟你说了先下去看看,没事我再上来。”

俞北疆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说:“我跟你一起下去,有啥事我也能给你搭把手。”

“哎!俞老板咋敢劳你的大驾呢?北村人跟你有啥关系?你还操他们的心?这…这下去的路太难走了,你赶快回去换一身干衣服,我下去了就不上来了。”

俞北疆拍了一下强娃身上披着的塑料布说:“就凭你对家里人的这份关心与牵挂,我也要和你一起下去,走,在咱上面做活的宽胜叔、增利、民社、印小彬家不都在下面吗?我陪你看看去。”

两个人到了北村,北村的几个男人在宽胜的带领下也在疏通村南边的渠道,俩人也加入疏通渠道的工作中,因为北村是新建的村子,地势较高没有受到东面河道的影响,很快村前那条渠道里的杂物被人们清理出来,渠道里的水顺利流入河道里,强娃问了旁边几个人了解了各家的情况,看来村子住户的问题不大。俞北疆对强娃说:“我去小彬家看看,你回你家看看没啥事的话晚上就别上去了,陪陪家里的人,小彬家要是没事我就上去了,你就不管我了。”

强娃临走对俞北疆说:“俞老板,你等着我,我继石伯给我交代了,村子没啥大事还让我今黑儿上去,他怕寨子南面滑坡了。”俩人在村口分手后,俞北疆去了印小彬母亲的家里,刚一进院子就见印小彬的母亲正在用一个竹竿挑动着灶房上的一片塑料布,俞北疆跑进灶房就见屋里有一处漏洞,已经将案板灶台冲的到处是泥浆和树叶等杂物,俞北疆连忙搬来梯子,印小彬的母亲忙劝说道:“天太黑了不敢上去。”印小彬的奶奶站在屋门里劝说不让俞北疆上去,俞北疆还是爬上梯子到了灶房的房顶,就在俞北疆在房顶忙着收拾漏洞,强娃拿着手电筒从外面进来,房顶上的俞北疆问:“你家咋样了?”

强娃回答道:“没啥问题,都好着呢?”说着话强娃也爬上梯子到了房顶,强娃看着俞北疆笨手笨脚的样子就说:“一看你就是当领导的料子,干这活还得我来。”俞北疆自知自己是个外行,就起身给强娃让开位子接过强娃手里的手电筒,强娃扯开俞北疆已经盖好的塑料布,将漏点处的松动的檩条用铁丝捆扎结实,又将一片苇席铺在上面,再用旁边堆放的青瓦合缝对压好,然后对着下面的印小彬母亲喊着:“婶子,你看还漏不漏了?”印小彬母亲从灶房出来说:“好了,幸亏是你俩来了,这要是漏到天亮,还不把房子漏塌了。”

俞北疆和强娃从屋顶下来,进到灶房内用手电筒照着漏点周围观察了片刻,发现里面确实不漏了强娃才说:“婶子,没事了,是上面的檩条松了,瓦片错位让雨水冲开了个口子,我把那根檩条用铁丝捆扎结实了,你就别担心了。”借着灶房灰暗的灯光俞北疆帮着将案板和灶台上的泥浆杂物清理着,印小彬的母亲也插手忙乎起来,就听着印小彬的奶奶嘟囔着,由于老人的方言过重,俞北疆只能听出话的意思,是在埋怨自己的女儿让俞北疆帮着收拾灶房的意思。

雨小了下来,灶房的杂物也清理完,俞北疆和强娃进到屋里,老人递上毛巾说:“拴牢咋不下来呢?你强娃都知道看你妈屋里咋个样子,他都离不了巧娃子?”俞北疆听出来老人误认为是虞巧儿不让印小彬下来,不等俞北疆说话,强娃对老人说:“婆呀!俞老板和我来还不顶你孙子小彬呀!”

“顶,顶,人家是城里人这又不是人家的家子,这身子都淋湿透了,快拢堆火烤烤。”俞北疆怕麻烦老人忙接过话说:“奶奶,我们就上去了,你老和孩子没事就好,上面水大,我们还得上去看看。”说着话两个人就要走,印小彬的母亲说:“喝些热汤再上去吗。”强娃说:“不了,小彬在上面也忙着呢,我俩上去还要给他帮忙。”

俞北疆和强娃上到寨子已经是后半夜,雨还下着强娃拿了些菜就去了白继石家,俞北疆则和察看灾情的白继石又把每个院子里被柴草堵住的地方都齐齐疏通,让院子的水都能排到巷子,检查完每一处他们认为基本没有险情时俩人才回到白继石家,俞北疆还没顾上擦脸,突然想到白继石家后院那股从石壁上流下来的水会不会淹了院子,连忙跑到后院一看,在院子那个水槽的南边原来放置着一个有方凳高低的一块石板已经被移开,露出一个有四十厘米的见方的口子,院子的雨水和水槽溢出的水就都从那个洞口中流出,院子基本没有积水。回到屋里就听见白继石给石婶说:“刚才北疆和强娃去了北村,强娃上来说村东有两家屋里进了水,村里派人去看了,咱姑和文秀都好着呢,就是灶房漏了雨,强娃和北疆都收拾停当了,你看看小彬和巧儿也不去看看,咱干着急能顶个啥用吗。”

石婶看见俞北疆从后院跑进来连忙递过一条毛巾,让他擦去身上的雨水,俞北疆一边擦着一边说:“婶子,我和民锁把咱场院西面的垛口扒开,不扒开洪水就会向南流,南坡底下的那几户人家就会有灭顶之灾,垛口扒开你家和小彬家的洋芋地让水冲完了,看来今年没收成了。”石婶说:“没啥,小彬都没有啥怨怅,我还有啥说的,只要房子没啥损失,今年不收还有明年,何况还有咱这营生呢,以前没这营生,遇到比这还大的雨我们还不活了?没啥,没啥。”石婶给几个人做了些酸汤面吃了,便叫他们休息去,石婶在堂屋地上拢起了一堆火,白继石和俞北疆喝着茶,烘烤着衣服直到天亮见雨小了,俞北疆才回到自己房间睡去。

" ["create_time"]=> string(10) "16791013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