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大年初二，按扬州当地风俗，应该是出嫁的女儿女婿回娘家拜年。
当时正是午饭时间，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见她步伐慌乱，不管不顾地横穿马路，还差点被人行道的路牙给绊倒……
她的身后追过来一男一女，拉住她不知道在纠缠什么，她一个劲儿地想挣脱，却挣脱不掉……
我立即掉头，开车来到冯馨身边。
她没看一眼开车的是谁，逃跑似的立刻打开后门坐了进来……
上车后，她沉静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盯着车窗外面的世界发呆！
我不知道她想去哪里，便自作主张地开去了饺面馆，可饺面馆的卷帘门上贴着一张粉色A4纸，上面写着：
春节放假，初六营业！
我只好再送她去百盛园。
足足四十多分钟的车程，她始终保持着一个动作，一动不动。直到我的车停在了百盛园门口，她才回过神来……
“嗯……怎么停了……啊？是你……”
她的眼神从虚空收回，看了看窗外的小区，又看了看我，几分茫然，几分恍惚！
我说不出当时心里是什么滋味，心疼得快痉挛了，却也只能故作轻松地说:
“你不说去什么地方，我只能把你送回家了。”
“家？”
她又一次转头凝望车窗外的小区，眼圈渐渐泛红，然后咬着下唇低下了头……
良久，她再次抬起头，眉目清明，那酸涩的泪意已被压了回去：
“去玉石街48号。”
那是她12岁来扬州时买的那套老房子。
我跟在她的后面上了楼，她没说什么，或许当时的她根本无心关注其他的人和事吧！
我环顾了一圈，家里很干净，她平时应该经常过来。
打开冰箱，空空如也！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下楼买点速冻水饺，你吃完了再睡……”
“等等，”她叫住了我，“再买点酒，我怕……睡不着……”
她的眼眶又红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头那份抽搐，回了个“好”，便匆匆下楼！
那天，她独自窝在阳台上喝了整整一瓶红酒，之前强压的泪水终于还是被酒精催发出来，满脸都是晶莹破碎的月光……
最后，她缩在墙角睡着了。
我心疼地走过去，轻轻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我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惊扰了她……
这种小心翼翼的感觉之前从未有过！
可她还是被我的动作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看了我一眼，神情落寞地问：
“我是不是太瘦了？是不是男人都喜欢丰满的？”
我愣住了，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小声安抚她：
“不，你是最好的！正因为你太好了，所以男人不敢喜欢你……”
我说的何尝不是我自己！
“呵……骗子……都是骗子……”
两颗泪珠再次滑落……
抽噎中，她又睡着了！
我凑过去，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忍不住低下头将那一颗一颗泪珠轻轻啄干……
我能清晰地记起那与她纠缠的一男一女的模样：男的大约四十多岁，文质彬彬；女的很丰满，只有二十多岁，从穿着和气质看，应该是提供特殊服务的。
周婕说过，冯馨老公是位大她20岁的教授，再把冯馨今天不肯回家、嫌自己不够丰满的事情联系起来，我基本上已经知道事情的原貌了！
这个傻女人，为这样一个男人伤心落泪，值吗？
说实话，那一刻，我酸了！
第二天——初三。
我躺在客厅沙发上，看到茶几台历上标注“值班”两个字，便起身给她做早餐。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一个轻快的女声：“早啊！”
我回头看她——一脸的云淡风轻。
“你……没事了？”
“嗯，没事啊！昨天谢谢你哈！”
“真的没事了？”
我不确定，睁大眼睛在她脸上寻找着蛛丝马迹。
她挥了挥手，端着一盘小菜去到餐厅：
“比这更大的灾难我都经历过，这点小事算什么？”
我没再说什么，但从她敛下的眉眼和重重的鼻音里看到她隐藏的情绪。
吃完早餐，我们准备出门，这时，周婕的电话打了进来：
“馨姐，刚刚接到民众电话，说文峰路上的扬农超市春节期间哄抬物价，引发民众不满，进而有了肢体冲突，要我们去现场看看……”
“好的，联系一下胖子和王子，去扬农超市集合。”
“胖子和王子今年不值班，他们都回老家了。这是你批准的，怎么忘了？”
“呃……哦……我想起来了。刚起床，反应有点慢……”
她下意识地伸手掖了掖耳后的碎发，我知道，她在强装镇定。
“采访车是手动挡，我不会开，怎么办？”
周婕还在请示工作。
“呃……你等等，我找找人。”
……
刚刚冯馨在换鞋，手机开了免提，所以通话内容一字不差地落进我的耳朵里。
我看着冯馨翻找通讯录眉头紧蹙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找了，我去吧！我会开。”
她略一犹豫，但很快也就答应了：
“那我们先去电视台，抓紧时间！今天我给你申请误工补贴……”
我没说什么，只是心里总是一丝苦涩……
对她来说，我只是一个外人，她不想欠我人情，算得很清！
……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这个行业，终于明白，所有表面风光的背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艰辛。
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孩搬着上百斤的拍摄器材，走路都是用跑的，头发乱了，衣服脏了，也通通顾不上整理……
那天明显人手不够，就她们两个人。
下了车，冯馨扛起几十斤重的摄像机就要出发。
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卸下她的摄像机扛在自己肩膀上，把她额前被汗水粘住的碎发掖到耳后，沉沉地说：
“我来吧，这个我会。”
她似乎有一点不确定，但看到我熟练的操作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呃……好！那快过去吧！”
转过身，我对上了周婕那敏锐而又探究的眼神。
我没说什么，回身跟上了冯馨。
上高中的时候，一到暑假我就去父亲公司里帮忙，不喜欢台前露相，所以幕后摄像、剪辑视频、后期制作我都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