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啦——吱——”
听到开门声，小满从浅眠中惊醒，急忙迎了过去。
“萧也哥哥。”小满呼吸急促，像等待成绩公布的考生一样，心里忐忑不安，萧也的一句话就能将他重新扫地出门，但也能留下他。
萧也放好钥匙，边和他打招呼边撸好袖子准备去做饭。小满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想在帮他打下手的时候顺便探探口风。
“萧也哥哥，”小满犹豫了半天，尽量用平静地语气问道：“周末还有多久啊。”
尽管他很希望得到的回答是“很久很久”，但事与愿违，萧也“咚咚咚”地切着菜，回答：“今天周五，就是明天了。不过我明天上午要写作业，下午要复习。”
判了个死缓。
小满含糊地嗯了一声，继续剥蒜。“那就没有什么好争取的了。”他一下一下地扯掉蒜皮，在心里劝告自己：“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再想了，又累又没帮助...”
“小满？”小孩已经剥了七八颗蒜了，还蹲在垃圾桶边机械地运作。连叫了三四声，小孩才如梦初醒般猛地应了一声。结合刚才的问题，萧也把他的心思猜得差不多了，只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菜丝放进碗里。小朋友的心思，还是看破不说破的好，更何况他们很快就要变成陌生人了。
接下来的两天，两个人都不怎么开口，只有基本的问答了，谁都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
离开的前一晚，小满怎么也睡不着了。
虽然已经劝告过自己不要抱有期待了，可心里还是堵堵的。如果让以后的小满形容现在的这种感受，那他会说：“就和知道萧也明天就要回学校了一样。”
而同样，萧也也是这种感觉。他闭上眼睛，想尽快入睡，可越想睡越清醒。不存在的内疚在攻击他的脑子。萧也不确定自己一直这样沉默是不对的，可他也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一个七岁小孩，说我养不起你，我知道你想有个家，但我还是要和你的养父母一样把你送走。
两个人背对背地挣扎到了天亮。听到6点的闹钟声，两人也都是松了一口气，庆幸这种挣扎终于结束了。
...
“叫什么名字？”
“小满。”
“几岁了？”
“他说他七岁了。”
“行，跟老师走吧。”
胖胖的女老师走在前面，小满跟在后面。萧也抿了抿嘴，叫住了老师，说道：“老师，有领养人的话可以麻烦您把把关吗，我希望是一对没有生育能力，感情很好的父母来，可以多照顾...”“可以可以，我们会选好的，小朋友你也回去吧。”老师满口答应，对他挥了几下手，想快点打发走。
“谢谢老师了...”萧也自然听出了她的意思，尴尬地咧了一下嘴角，也挥了挥手，只不过，是对小满挥的。
萧也看着这个只有自己一半高的小孩，弯着眼睛笑了，只是这笑里不知道装了多少不舍与无奈。“小满，”萧也本想说“要乖乖的啊”，可到了嘴边，还是说成了“好好生活吧”。
以后有父母了，就不要老是献殷勤地干活了，你该过的，应该是被围着问喜欢哪个玩具的生活；和父母肯定会有摩擦，但是一直沉默是不对的...好多好多话，萧也只能浓缩成一句“好好生活”。对小满，对自己。
出了福利院的门，一把黄伞撑开了，在雨里缓慢滑动。
“要是我有很多钱就好了...”有了钱，多一个家人就根本不是问题，自己眼睛都不眨就能欣然决定收养他；自己还能和同学一起去食堂，在椅子上边吃边聊；不用每周精打细算地算各种费用，想尽办法结余些许；奶奶也能送去大医院疗养；爸妈...爸妈的手术也可以做了，可以告诉他们：“还有很多很多钱，你们放心地去治，不要想靠放弃治疗帮我省出钱，我们有的是钱，有的是钱....”
雨水有意无意地滴在少年的脸上，帮他掩饰悲伤。
刚进家门，萧也就把一袋子零食甩在桌上，打湿的头发也顾不上去擦，撕开一个包装袋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这个小孩很久没有给自己买过零食了，更别提这么一满袋的级别。上一次被零食撑抱的记忆都浮现了出来，连带着和父母的回忆一起被记起来了，为了让自己瘦弱的肩膀面对生活，萧也故意忘掉了这些。
空荡荡的房子里，回响着塑料袋的摩擦声和被压抑的哭声。
萧也想起来，妈妈的手垂落下去之前，在无力地抚摸自己的脸。
“好好生活。”她说。然后，
“滴——”。
他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