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16246079" ["articleid"]=> string(6) "731703" ["chaptername"]=> string(35) "第1章 二五仔,我谢谢你啊" ["content"]=> string(7365) "

病房里,女孩轻吹汤匙里的骨头汤,鼻音重:

“奶奶,你别说话,”扭头到另一边,“挨到天亮,我们回去。”

李运龙眯眼,见到女孩飞快眨巴着将要盛不住泪水的眼;

他的视线也模糊起来,听着。

小老太的乞求声没有了,她儿媳低声叽咕:

“妈白天不一会就唤小弟的名,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

寂静,李运龙等着;

声音爬入耳朵:“打给他女儿问问。”

“文文,你爸呢?奶奶住院好些天了,总记挂着你爸问他去哪了呢。”

“啊?他还没去看过奶奶吗!我找找。”沉寂,不久传来嗔怪声,“他可真厉害!真是的,没见过他这样的儿子。”

“没见过你爸,奶奶今天都不唤他的名字了。你爸他去干嘛了?”

“小孩看到他去小卖铺打麻将了。这人可真行!不说他了!”沙哑的声音顿了许久,“奶奶好些了吗?明早我熬排骨粥,给你们带去。”

“好。也别花费,带奶奶的份就好。”

李运龙眼皮扑打湿睫毛,看到两男三女围在老太床边劝慰;再看回自己,只有冷冰的盒饭和一台无言的心电图,心塞得机子上的各曲线和数据瞬间飙红。

那年,若自己留在奶奶身边,帮衬着媳妇,想必现在也是儿孙绕膝了;

如果那样,不会有悲剧,不会有终生的痛!

每每想到自己是奶奶唯一的至亲,却不能在奶奶最思念他的时候出现,李运龙就慌得心律失常;

要不是心脏有问题,自己刚65退休哪能成为医院的常客。

“妈,你安心住,吊瓶不花几个钱。只要人在,咱就有钱。”

小老太的女婿靠着她的耳朵,声音沉,把一个红包贴在她胸口;

“奶奶,你这样,我们比你心痛。”

女孩话里带着颤音,把碗放桌上,小老太只润了润嘴巴,喝不下几汤匙;

但真的不再呻吟哀求。

“芸她爹,”站在人堆外的大儿挤到她身边,抓着她的手俯身听候,“柜子四瓶腌枳子,一人一瓶。放有白糖。”

小老太话音精气神忽地变得好,“衣柜的灰棉衣里有钱。要是剩下了,给文文念大学用。她们家苦。”

像有虫子在眼眶里拱,李运龙悄悄将头埋进被单;

他想,老男人流泪的样子一定会让人笑话。

被子里的黑暗和泪水,能抚慰心碎的往事。

奶奶与小老太是一类人:

都是摔倒致使了病痛,自己过得苦,却总还为儿孙着想的慈爱小老太。

奶奶为了给他念好书、追对象,还有筹彩礼办酒席,借钱时看过多少的脸色、吃了多少苦头?

李运龙不敢去想。

“你吓死人了!蒙头干嘛?”

护士查房一下掀开被子,李运龙条件反射似的胳膊肘搭在眼睛;

不想让人看他脆弱无助的样子。

“我没事,缓一会就好。”

“蒙着头能不闷吗?”

护士扫一眼渐渐回归正常的心电图,余光瞥见挂着的空吊瓶,抱怨:

“药水滴完了你怎么不摁铃声呼人?”李运龙想说些什么,护士已经自问自答,“这些家伙好烦。换班前就不能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再走吗!你等下,我去拿药水后给你换。”

李运龙眼巴巴地看着护士,不去招惹她:夜班狗的经验,叫他理解人的火气大。

他摁响过好几次铃声,护士来了无一不是先把铃声摁掉,叫他等下,然后去处理其他病人的响铃。

“护士,我妈说难受,说心烧得厉害。”

护士离开李运龙的床铺,挤进隔壁的那堆人。

“我看不出什么,徐医生说过没有恶化的指标。你们等下,我巡查最后几间房,帮你们叫他过来。”

李运龙眼窝里的泪水退去又再睁眼时,空瓶子还吊挂着,小老太的床边添了一个女人。

“小妹下午才告诉我。深市堵车,我来晚了,妈。”

“不晚。妈难受,心烧得厉害。”小老太攥着女人的手腕,卡顿好久,但没有之前的呻吟声,“天还没亮吗?不打针了,妈心烧得难受,我们回家吧。”

女人掰开她的手,抹眼睛,“医生呢?我去叫医生。”

走廊里回响着急切的脚步声。

李运龙上翻眼珠子,压住随时要渗出的泪水:

那年,除了媳妇在奶奶身边,还有谁为奶奶关心着急呢?要不是为了最后三天的全勤奖,自己是来得及回去见上奶奶的!

真是报应!现在看看自己,但凡有个人陪他说说话,偶尔去问问医生护士,他不至于成为半透明人。

“我们回家,别打针了。”

一堆人围着,没人应声。

“你们耳朵长了,都不听话。”小老太的声音清晰,尾音拖得长,带着哀求音,“要被人家给烧了,要后悔的。妈怕在外面啊~”

“奶奶,我们回的,天亮了就回。”

“妈,你放心,不会在外面。我们都看着你,医院随时可以回家的。”

老太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抓女人的手,女人抽噎着张望人堆外的男人:

“大哥!小弟呢?他还不来看妈!”

“你们都不听话啊,妈难受,回家吧。”

男人一直说不出话来。

慌忙忙从口袋抓出烟盒,手不听使唤地颤抖盒子,烟支洒落地上;烟支和打火机攥手心里焦急得出门外。

李运龙同情这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半秃男人;

他见过走廊角落窗口的卡槽里有密集的烟头——虽然保洁阿姨每天清理且严令不准吸烟。

但他理解那些烟头的存在了。

不到一分钟,男人在门外沙着嗓子:“打电话,叫大家都来。”

说完,又夹上一支烟走开。

李运龙本来对抽烟是排斥的,而见落在桌脚的香烟,他竟生出尝试的念头。

好在,护士给他换药了;

服下安眠药,他再也不用触景生情。

迷糊中他听到幽幽的抽泣和讨论,感觉得到:

一大群人来了,又走了……

再睁开眼,那床铺空荡晃动,不再见人;

一个瘦高个男人从床底爬出,拆开红包窃笑:

“贱丫头,大晚上不给我开门把我赶来。人今晚都说要回去了!老太90多活得够长了,害我大晚上跑一趟。”

瘦高男把大红钞票抽出塞进屁股兜,上提裤腰带朝门口走,“不白跑。明天的本钱有了!”

李运龙愤恨得要暴跳起来捶烂这只杂碎的嘴,奈何浑身疲乏,只是碰到桌脚。

“哦豁,咋说嘴里没味呢。”瘦高男把香烟捡起,叼嘴里,“运气好,打两局再回去。反正老太死活名下的田地都得分我一份。”

“这老头做梦都能哭了?真差劲!看看多少岁了。”

油乎乎的脑袋凑到床前的电子屏,打火机“呱叽”——

“嘭!”

爆燃的巨响将李运龙吓得一哆嗦,猛地惊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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