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16199641" ["articleid"]=> string(6) "723273" ["chaptername"]=> string(38) "第1章 回首萧瑟,他还有痴望" ["content"]=> string(9170) "
水珠如线,从屋檐上清冷淅下,一滴一串地打在地上,溅出一圈圈旖旎水花,满地粼粼。
榕都,陆宅。
有一男子身姿板正跪在祠堂前,那张清隽好看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庭外的雨,淅淅沥沥,如丝,如雾,像一张灰蒙蒙的幔帐。不知过了多久,那潇潇雨声才渐渐地停歇了淅沥。
陆宅祠堂偌大,衬得跪在案前的人身姿孤峭。
特助林园慢步行至他身侧,轻声告知。
“先生,雨停了。”
跪在案前的男子置若罔闻,一言不发。
就在林园犹豫着要不要再开口时,男子缓缓掀眸。
那双眼睛幽暗如渊,深邃不见底。
“走吧。”
言简的二字,低低淡淡。
许是案前久跪的原因,在他要起身时,又差点跪了下去。
林园及时伸出手去扶。
“先生…”
陆靖之拂开林园搀扶的手。
“无碍。”
……
潇潇雨歇,天空中还是灰蒙蒙一片,像是在等待着一场“蓄谋已久”的倾盆大雨。
陆宅门口,陆靖之一身黑色衣着,莫名的与这天气相映融合。
同样的压抑。
他开口:“钥匙给我吧。”
“先生还是我……”
刚一开口,上司便侧目轻浅瞥他一眼,林园余下的话就此卡在喉咽处。
……
雾霭茫茫,氤氲水汽萦绕着墓园四周。
远远地,他看到她墓碑前站着一个人。
是温雅。
陆靖之抱着一束花缓步行至,轻声喊了一声,温姨。
立于墓碑前的中年女士是优雅的,同他一样,一身的黑。
温雅侧目看他,笑容轻浅,礼貌疏离:“你来了。”
陆靖之淡淡莞尔。
墓碑上有花多束。陆靖之半蹲下,把自己带过来的那束放在那些花束的最旁边。
碑石上,醒目刻着“温时默”三字。碑上那张黑白照片里的人,正是青春年纪,笑容嫣然。
陆靖之对着照片上的人微笑,酒窝浅现。
墓园的风很大。有叶离枝,有花凋零,有的半空飞旋,有的落土化泥。
并肩而立在碑前,一个是墓中亡灵的母亲,而另一位又是碑上的什么人?
温雅看了一眼陆靖之,青年男子在风中如旗屹立,挺拔身正。
较之多年前,这张英俊的面容是消瘦的。
温雅思绪沉湎飘远。
她的目光放在远处青翠树木,不看墓碑。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一年前一个生意场上,她借古人诗词,亲笔提写。在他们这个阶层,有钱有闲到一定程度,就好附庸风雅,而书画就是最好的宴饮雅集妆点气氛。
那幅字她赠了陆靖之。那时,她问身侧这个立于墓碑前的青年男子,那词在他读书时是怎么理解的?
那时,他答:沉着履险,安之若素。
而她笑了,不再言语。
……
温雅,有女,叫时默,随母姓。
她死在了人生最美好的年纪,19岁。
是自杀。
一场大火,满身烧痕,无处幸免。
……
她到底还是随她父亲去了。
人间有很多不幸,婚姻是其中之一。
有人说:婚姻就是一盘棋局,双方若是段位相当,这棋局就下得越久。可惜,她和苏昱的段位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性格、工作、家世…可以说,没有一件是能相配互补的。
年轻时的他们总以为这些东西是可以磨合、互相包容迁就的,可现实却是一地鸡毛,满目疮痍。
动辄得咎的婚姻生活牵连的是无辜的孩子。
那年离婚,阿默四岁。
也是那年,她随着她父亲到泉州安居。
母女分隔两地,聚少离多,即使见面,她也经常因为忙于工作而忽略年小的女儿。
在时默初三毕业那年夏天,苏昱因公殉职了。
自此,她便从泉州把她接回榕都,改温姓。
往事凉薄,不堪回首。
水汽在温雅眼眶氤氲,沉吟半响,出口的声音却是冷冽如冰。
“一个不打算自救的人是谁也救赎不了的。父母是,朋友是,恋人是,就算是医生也不例外,阿默的死是她自己的选择,所以……放下吧!”
一年之后的今天,她言语浅显又残忍。
听者如扇的长睫不由自主扑颤,喉头如火灼烈,看墓碑上名字的视线变得模糊。
……
陆家靖之,无论相貌,还是家世,无一不是令人艳羡的。书香门第家庭,父是外交官,母是高校的生物教授,而他本人履历亦是卓尔优秀。
上二医重点培养的高材生,金融兼医学双学位。大学主修烧伤整形外科专业,硕博连读,24岁博士毕业,之后便在家乡榕都一家三甲医院烧伤科工作。
他博闻强识,为人谦和,品行端正。可就是这样优秀、前途不可限量的医生,在一个病患死后,毅然决然的放下了医生最为珍视的手术刀。
众人不解,父母、恩师、同僚、朋友……
温雅也如是。
有人曾对她说:陆靖之如子如婿。
她听后一笑置之,余后怅然心酸。
她怎么可能有这个福气呢?
那天下午,她看见放在众多花束里最边上的那束花。
紫色三色堇。
心中悟然:哦,原来那花是他送的。
七年,每一年的今天她总能在女儿的碑前看到这样一束意似其名的花束。
看着那个已经越来越远的背影,温雅的嘴唇不由轻颤。
是墓园里的风在作祟吧,吹来了风沙,让眼眶盛满了泪液。
……
刺耳的刹车声和碰撞声在荒芜人烟的公路上响彻云霄,是车偏离了交通轨道,坠入了深渊。
陆靖之临睡前,眼前晃过一张张熟悉的脸,他们就像话剧落幕后那一个个依次上台谢幕的演员,一个换一个。
有严厉,不苟言笑的父亲;有温婉,和蔼可亲的母亲……
还有清韵,寡言沉静的温时默。
他怎么忘了,她告诉过他的,她有两个名字。
温家时默,苏氏嘉洵。
初见她时,在温宅,她不小心泼了他一身七彩颜料。那时她还是一个正要步入高中的小女孩,尚叫苏嘉洵。
学生时期的他,是忙碌的,忙于学业论文、医学实验。那初见时的小插曲已然被他抛在了繁忙的学涯里。
只有那无措又充满抱歉的眼神会在后来的午夜里模糊忆起。
再见,是她高三那年。
女孩变成了少女,秋水却不再如初识模样。
白蓝相间的校服,高马尾,白色球鞋,正是青春隽永年华。
她不喜笑,不善言,平和安静。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目光会随着她移动而挪动。他莫名了解她的喜恶,再后来,他铭记了她微笑和悲伤。
“陆医生,我想我爸爸了。”
在医院,那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知道,她很痛苦,可是他还是想再拉她一把。
立于摇摇欲坠的索桥上,如果不拉她一把,她会掉下无底深渊的。
她的痛苦令他恐惧,这种恐惧来自于他自己的灵魂深处。他害怕他再也见不到她,害怕总有一天会妥协。
所以他劝她,活着。
读书时,老师曾对他说过:为医者,须安神安志,无欲无求,心无旁骛。
显然,他是不合格的。
少时学医的初衷是治病救人,他明明知道她有很深很重的轻生念头的……
………
时间定格在2012年。
那年的隆冬,有警察在海边打捞起一具尸体。
是血花枯萎。
那天,有新闻播报,北方某城下了今年第一场雪,全城人欢喜拍照纪念。
那天,在医院。无人目睹处,有人靠在消防楼梯间的墙上,捂着胸口,眼泪止不住的掉落。有呜咽声从他喉咙最深处发出。
声声悲切,痛苦的哭声在暗沉空荡的楼梯口来回往复,清晰可听。
……
“时默……”
闭上眼睛那一刻,陆靖之恍惚看到了生前的温时默。她穿着天蓝色的长裙,坐在画板前,拿着画笔对他微笑。
笑容轻浅而温暖。
“陆医生……”
她在叫他。
……
人在死之前,竟然还有痴望。
他扯了唇角,眼泪从眼角滑落,同他掉进无底深渊里。
……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想在风和日丽时陪她一起去画生采风;想在春暖花开时陪她一起去看大海。
想邀请她,一起去看看这个纷繁的世界。
……
那天,灰蒙蒙一片的天,终下起了雨,滂泼大雨。
是谁在哭泣?
哦,原来是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