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16081659" ["articleid"]=> string(6) "699214" ["chaptername"]=> string(17) "第1章 回去吧" ["content"]=> string(10328) "

很多年以后,每当听到列车关门的提示音响起,她便会回想起那个夜晚。车站里,他绅士地向她致谢幕词,仿佛宣告他的杀青,在车门打开那一刹那,他信步向前,又驻足、转身,下一秒,像个大黑耗子窜出,那如同偷袭般的拥抱,体温伴随着有力思念刚好来得及传递给对方,还没来得及说出挽留的话语,那个孤独的背影便踏着列车出发的提示音奔向遥不可知的远方......

2019年,那会儿应该是夏天吧,这会儿太阳公公刚下山,街头华灯初上,车水马龙。无论何等的盛世,只消夜幕盖下,这城市便被人为地分割成明暗两界,在光歌颂不到的地方,便会滋生出阴暗的生物,就好比蟑螂、老鼠和他,等等。

他枯坐在昏暗的桥洞中,城市的繁华在他脚下的旋涡中挣扎,他模糊的面容在水波里扭曲不休,像是在对着自己狞笑:

‘哦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善人么?几天不见,这么拉了,你的佛光呢?这次又准备拯救哪个啊?’

[闭嘴!]

‘哈哈哈你屁股上的翅膀并没有长出来喔我的小天使~’

[我只是贯彻了我的做法,那么现状也肯定是我所期待的结果。]

‘包括现在这个状况吗嘻嘻嘻’

[......]

‘可拉倒吧你,把自己折腾成这个鬼样给谁看呢?你逃到这里可不就是幻想着有人哪怕是一个狗找到你跟你说:啊~~你是对的,你做你自己就好什么的,啊哈哈哈只有你,没有人感谢你!你看,又把自己感动哭了吧。’

[哪里搞错了吗?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被逼到绝境的滋味如何啊?’

[自作孽,非我本意,但我有这个自觉,被怨恨是理所应当的。]

‘自觉我妈!这就是你的自觉?什么狗屎悲情戏的主角,你有没有卵蛋?报复回去啊,听我说,跟我联手,我有一套完整的流程......’

[我知道,但是,事情都结束了,所有人都得到了各自满意的解释,我已经不想再纠结这些破事儿了,人心,比痔疮还要恶心.....]

‘你用词儿挺讲究,结束对吧?而不是“解决”。’

[你嘴巴很臭。]

‘呵,打我撒,你打我撒。’

“啪!”

他一巴掌狠狠地印在自己脸上。

‘哈哈哈啊哈哈傻B玩意儿,我在水里你怎么打得到我哈哈哈哈不行笑的我肚子疼妈的我好像没有肚子哈哈哈哈......’

嚣张的笑声随着流水渐行渐远,水面回光粼粼,艰难地穿过他厚厚的空气刘海,打在他苍白而瘦削的脸庞上,脸上的红印子明灭不定。他目光呆滞,木然地盯着空气,一头蚊子轰鸣而过,他的眼珠子跟着晦涩地转动一下,发出嘎吱的声音,像两个生了锈的外痔;嘴角耷拉,画出一道笔直的涎,将断未断。

蚊子盘旋好一会,斗胆落在他的空气刘海上,被熏了一个趔趄,扭到了第四条腿的脚踝,于是愤怒地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逃了,蟑螂桀桀桀笑作一团,触须跳起了舞。

“害......”一声长叹打破这泥沼般的空间,这哥们儿费劲地睁开两只葡萄干,发出咔嚓的声音,然后换了个姿势躺下了,一旁的耗子吓了一跳,嘴角颤抖着,胡须还挂着些碎屑。

“差不多得了吧,图啥呢?”他喃喃自语,“啊?你说啊!图啥呢?!”他突然激动起来,又扭头质问那耗子,耗子终日打洞,哪里见过这场面,它纠结良久,一脸死了杰瑞的表情将挂着一丝肉末儿的炸只因腿骨递过去,他愣住,灰蒙蒙的眼里有了些光但不多;“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嗝......”他蜷缩起来,抱住自己,身体激烈地抽搐着,发出神经质一般的哭声,“老鼠!是只老鼠!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老鼠啊,呕.....”他上气不接下气,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一边哭笑一边呕吐起来,这给老鼠整不会了,跟蟑螂面面相觑,不晓得这头两脚兽在犯什么毛病。

他大汗淋漓,癫狂半晌,终于回过气来,把手伸到老鼠面前,耗子迟疑,人立起来,把骨头放在他的掌心,缩回爪子,豆豆眼里写满了害怕。他用袖子揩去满脸的污秽,端详这骨头好一会儿,郑重地对耗子说道,“谢谢你,汤姆。”然后转身把耗子踹河里,“但是我不吃骨头,我又不是狗。”他又转头向吃瓜的蟑螂征求意见,“对吧,大螂?”大螂惊,速走之。

此时已是万家灯火,路上的车,桥上的人,皆目往所归,而桥下之人默然远眺,河流载着两岸灯火蜿蜒蛇行,首尾皆沉没在水里,遁入黑暗中,不见来处,亦不见归途。

桥沿灯带闪烁,节奏动次打次的,小小的桥洞里竟滋生出857,857,8857的氛围,灯光吵闹,在他锃亮的地中海中央跳了一支光怪陆离的舞。

他的心情平复下来,借着灯光,他看到拿了根一次性筷子想要找他拼命的落汤姆,还有一旁煽风点火的大螂,他嘴角艰难地扯出一点儿角度,“回去吧......”

浮萍的自由就在于某天它决定要走了,念头一动,就能把这栖身之所还给这片天地。

他想了想,走到第一个桥洞,再次吐槽了桥洞上方写着“陋室”的泡沫板,里面有个老头翻着白眼在睡觉。

据悉,这老头儿是这一带的扛把子,年轻时风光过一阵子,现在坐拥这两亩三分地所有公共垃圾桶的优先开采权,包括且不仅限于水里飘着的、地上滚着的、树上飘着的可回收垃圾。用冬夏笔法来写就是:夕,此人牛逼,后折堕,现捡垃圾。

尽管权倾河岸,但老头平日里提倡环保、节能、健康的生活方式,主张使用清洁能源,提高能源的利用率,并且其本人对此身体力行,好比如说,这老头儿喝二两猫尿就能持续发一宿的疯,哭天捶地满腹委屈,怨气塞满了所有的桥洞,据说当晚桥上连续发生几起追尾事故。

但他也搞不懂,这老头儿不知为啥特别欣赏自己,而且十分照顾自己,这让他略微感动。

“喂!老头儿,醒醒,醒醒!”妈的,叫不醒,一脚。

“叫魂呢你!特么的有事儿不能明天晚上说吗?”老头不满。

“也没啥大事儿,看你睡相不好,叫你起来重睡。”他很真诚。

“一霸特,苏卡不列特,一斤的灰!狗担米!八嘎呀rua......”老头儿表达了热切的问候。

“我要走了。”他正色道,“跟你道个别,咱好歹是一起开过宝箱的战友。”

“呸,狗屁战友,你他妈就是个到处撒尿圈地的。”老头一口浓痰啐出去。

“对此我一直深感惭愧。”他认真道歉。

“你脸上有半点惭愧?”

他立刻惭愧万分。

“不过你确实该滚蛋了,年纪轻轻的,估计是上大学的年纪吧?人丑没事儿,有手有脚的干啥不好,跟老头子我抢水瓶。”老头顿了一会儿,接着说:“虽然我都没有看清过你的脸。”

他见机插话:“说到水瓶,上次那袋......”

老头提高音量,“你知道我说的不只是你的脸,毕竟你的名字都是假的,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说自己名字叫游坦之,他妈看不起谁呢,老子当年也是蹲过牛棚的。

老头斜乜了游坦之一眼,只见他闻言沉默不语,只听得夏虫夜吟,流水哗啦啦。

“......老头子我也不知道你的过往,不好说什么,但是你我有缘分,便啰嗦几句。”

老头掏了掏耳朵,悠哉说道:“老头子我七老八十住桥洞,你二十几岁就跟我住上同档次的单间,看似你少走了几十年的弯路,但是有一点不同,老头子我黄土埋到脖颈了,回到这里是准备找个地方烂掉,而你......”老头停顿一下,眼睛眯起一条缝,语气里多了些戏谑,

“你是从哪里逃过来的吧?”

他错愕,随后与老头错开视线,微微侧身看向远处,依旧不言语,因为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啊哈~真好诶,不说话就能逃避大多数问题的年纪。”这老头咧嘴笑,没完没了,

“反正你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浪费,既然你选择了自认为最轻松的活法,不妨走上一段试试,但是,你得知道,强行粘上去的东西,等它扎了根,长出了血肉,你想揭下来,那必定是连皮带肉的。”老头子啰嗦完,再看他一眼。

他支吾半会儿,说道:“其实,我叫达闻西......对了,上次的捡的那袋子水瓶......”

没等他说完,老头大声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你走吧,除了那番话,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了。”

“喂,死老头,上次卖水瓶的钱!”

老头翻起白眼打呼噜,用屁股对着他。

得,又被这死老头带着节奏走。

自己是剑骨头吧?该走不走,非要找那老头讨了一顿骂再走,不过眼下最后一件事也算完成了,他琢磨了自己一会儿,自嘲道:“说不定我他妈意外地是个内心温柔的人儿呢~”身后传来老头的喊声:‘温——柔——你——妈——’

达闻西好像没听到老头的依依送别,只是自顾自的向前走;一下子走出好远,他这才抚摸了一下心窝子,死老头好狠,刚才那中刀子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他悄悄回头看了一下身后,汤姆跟大螂从他肩膀上探出脑壳,发现那座桥还卧在原地没有跟过来,也许对于桥来说,他的离去就好比狗子身上蹦走了一个狗虱那般不痛不痒,他转身,做了一个太极云手,遥遥一送,“走你。”收势,他低头拍了拍脸蛋儿,将附着之物重新系好,然后回到自己的道上,再也没有回头。

" ["create_time"]=> string(10) "16781186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