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宫琅玥一直守在营帐边缘，总算逮到机会——谢律真落单了。
他只带了赫伦一人，骑马悠哉地离了马场，径直往山脚下河谷方向走去。
宫琅玥沿着地上马蹄印，一路小跑着追上去。
穿过茂密的白桦林，视野豁然开朗。叶尼塞河浩浩荡荡穿过草原与群山，奔流撞击在岸边黑石上，卷起千堆雪浪。
天色渐晚，四周景色开始昏暗。宫琅玥心里一阵发慌——跟丢了？
茫然四顾时，清亮的马嘶声穿透水声传来。
她心头一喜，循声拨开一人高的芦苇丛。
只见河畔高地上，那一主一仆静静伫立。
谢律真负手站在河边，一身红披风高高飞扬，颜色霎是好看。他面对着滚滚奔流的河水，像思绪悠远，又像放空一切。
宫琅玥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鼓起勇气大方走过去。
还没靠近，一直守在一旁的赫伦便察觉动静。他横跨一步，抬起手臂拦住她。
她努力挤出笑容：“赫伦大人，我有几句话想同殿下说。”
赫伦不为所动。
她半开玩笑：“你放心，我没带镰刀，身上连根绣花针都没有。”
赫伦一怔，眼底闪过一丝无奈，见谢律真背影依旧，他对宫琅玥沉声道：“关姑娘，请回吧。殿下想一个人静静。”
失落感涌上心头，宫琅玥垂下头，她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准备离开。
一步，两步。
就在她即将踏入芦苇丛的那一刻，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让她过来。”
宫琅玥吸了吸鼻子，脚步小心挪过去，刚要开口，谢律真已冷声道：“如果你是来絮叨那些道歉的话，就不用说了。本王懒得听。”
宫琅玥突然噎住了，满腹的草稿像一把火烧精光，只得硬生生改了口：“殿下……您能不能……别赶我走？”
“理由。”
宫琅玥喉咙一哽，没敢哭，只把心里实话说了：
“我……我不想喂狼。离了乌梁海大营，我可怎么活？”
她索性厚着脸皮豁出去：“察罕王，您就当积个福报，救我这个走投无路的野丫头一回。”
这话倒叫谢律真心气儿顺了一些。
没有虚头巴脑的表忠心，也没有冠冕堂皇的拍马屁，只有求生本能，反倒比漂亮话顺耳多了。
他终于转过头，望着这满身泥泞的倔丫头，压着的怒气化作一声冷嗤：“从你嘴里说出‘想活’，倒是新鲜。本王还以为你真不怕死。”
他接着沉声道，“关二娘，本王是个讲道理的人。你那是心病，是吓破了胆，本王不跟你一个女人计较。”
“但是——”他话锋一转，“做错事就要认罚。獠牙要是因为你照顾不周而掉了一两膘，本王唯你是问。”
“还有，本王是为了救你才伤的。这只脚若是废了，你也别想好过。回程路上，你就充当本王的近身医官。端茶倒水、换药更衣，这些活儿，你自己看着办。”
宫琅玥还以为谢律真会记恨她，狠狠罚她出气，这份“惩罚”反而让她感激涕零。
“行了，把眼泪憋回去，本王最不喜欢女人哭哭啼啼。”
宫琅玥被喝得一愣，慌忙抬手去抹脸。结果越抹越花，小脸被擦得像刚从灶坑里钻出来的小野猫。
简直没眼看。
谢律真瞧了，嘴角轻轻一撇，终于还是忍不住抬手。
那只修长有力的手带着几分不耐，停在她头顶上方，两根手指一勾，将缠在她发丝间的两根枯草拽了出来，随手抛进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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