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44119171" ["articleid"]=> string(7) "6421805" ["chaptername"]=> string(8) "第17章" ["content"]=> string(11121) "

夜深,风声渐歇。

宫琅玥像个揣着满腹心事的小女儿,悄悄挪到元音身边,将头轻轻靠在她膝上。

“师父……”她声音闷闷的,“当年大魏覆灭、江山易主时,您身在这乌梁海,心里……是不是也很煎熬?”

元音微怔,苦笑一声,眼里透着风雪磨出的苍凉:“怎么会不煎熬呢?那时候消息闭塞,只听说平城破了,皇室散了。可敦整夜睡不着,只能对着南方烧香。”

“那种感觉,就像无根的浮萍。明知家乡在流血,亲人在受难,可隔着千山万水,除了咬牙活下去,什么都做不了。”

宫琅玥眼眶骤热,那股被说中心事的酸楚涌上,险些落泪。

“好孩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宫琅玥把脸埋得更深:“白天听闻梁萧开战,几十万大军对峙……我怕家里人被牵连。”

沉默片刻,她终于问出了心底那个死结:

“可是师父……作为友邦,乌梁海不救火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趁机高价卖物资?这不是雪上加霜吗?我心里……总觉得别扭。”

在她的认知里,这是趁火打劫,是小人行径。

元音笑了。那笑容里有看透世事的通透,也有一丝对“正义”二字的怅然讽刺。

“雪上加霜?”她摇摇头,语气幽幽,“傻丫头,你只知其一。你觉得察罕王心黑?那你可知道,如今被萧国百姓奉为‘圣主’的那位开国皇帝,当年还是大魏臣子时,做过什么?”

宫琅玥心头一震,师父是在说……她的皇爷爷?

元音只当是在点醒后辈,轻描淡写地揭开了那段被史书掩盖的真相:

“三十年前,漠北遭遇百年不遇的白灾,牛羊冻死无数,乌梁海不得不向大魏求援。”

“可那时,正是那位宫大冢宰当权。他为削弱北方诸部,好为日后黄袍加身铺路,竟下一道密令——封关绝市。”

元音的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

“他下令封锁粮道,一粒米不许北上。若要换粮,必须拿平日里三十倍的战马和精铁来换。那一冬……漠北饿死了多少人,才换回了那点活命的粮食。”

宫琅玥猛地抬头,难以置信:“这……我从未听说……戏文里唱的是突厥屡犯边境才禁止互市……”

“史书是胜利者写的,戏文是演给百姓看的。”

元音语重心长:“那一笔‘战争财’,抽干了漠北牧民的血,却让宫家凭空得了一支装备精良的铁骑,这才有了后来萧国的基业。”

她轻叹一声: “对你们萧国人而言,他是结束乱世的英雄。可对大漠人而言,他便是趁火打劫的恶鬼。”

宫琅玥只觉脑中一声巨响,一时失语。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家族荣耀,一直视若圭臬的道德底线,在这一刻被元音几句话无情揭去光环,露出了血淋淋的另一面。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天下”。

原来,谢律真今日所为,不过是把当年宫家做过的事,依样画葫芦。

这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这世间哪有什么绝对的黑白?”

元音抬手指向帐外沉沉的夜空,目光悠远:“不过是否极泰来,损有余而补不足。你看那天上的星辰,此消彼长。当年宫家藉此起家,如今乌梁海凭此壮大。风水,本就是轮流转的。”

“察罕王是这片草原的王,他要对上百万牧民的肚子负责。他不趁火打劫去攻打萧国,已是难得的克制与清醒。至于这买卖……”

她微微一笑,眼神慈爱而豁达:

“这便是帝王术。无论是萧国的皇帝,还是咱们的大汗,坐在那个位置上,就没有一个是心慈手软的菩萨。所以,别用圣贤的标准去衡量君主,更别为你无力改变的规则,枉自伤神。”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又似一盆冷水,将宫琅玥心头那点虚妄的道德优越感浇得透彻冰凉。

最终,她将发烫的脸颊重新埋进元音温暖的怀中,掩饰住眼底的震荡与羞惭:

“师父,我明白了。我得……更好地活下去。”

“这就对了。”

元音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哄女儿入睡:“你家乡若真陷入战火,而你恰好在此地尚有一线生机,这未尝不是老天的另一种安排。”

她语气轻松起来:“睡吧。明日换上新衣裳,你就是女官了。抬头挺胸,打起精神来,可别让殿下瞧了笑话。”

次日清晨,萨彦岭薄雾未散。

谢律真掀帘走出王帐,对着朝阳伸了个懒腰。目光扫过晨霭,忽地一顿。

不远处,宫琅玥正指挥婢女分发早食。她换下了那身灰扑扑的羊皮袄,穿上了崭新的栗色棉麻长裙和藏蓝短袄,腰间丝绦一束,勒出一段不堪盈盈一握的纤腰。

青丝编成紧实的小辫,发尾系着银铃。晨风一吹,铃声细碎,像落在人心尖上的雪珠子。

一夜休整,她洗去连日风尘,露出原本白净如瓷的肌肤,整个人清爽干净,又添了几分女官应有的干练。

谢律真负手而立,视线从她光洁的额角滑落至那段白皙修长的颈项,喉结无声地滑动了一下。

这身打扮,像极了他少年时在风雪崖边瞥见的一枝白梅。

孤傲、冷清,让人想折下藏入怀中,又觉得它理应独自美丽。

“瞧瞧,那是谁呀?”卓玛端着水盆路过,抿嘴打趣,“殿下的小厨娘来请安了。这模样,奴婢都快认不出了!”

话音未落,宫琅玥似有所感,转身走来,盈盈一拜,唇边漾开温柔笑意: “关二娘,给殿下请安。多谢殿下赏赐,这身衣裳……很合身。”

谢律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胸口那口闷气消了大半。可他偏不肯从实夸赞,嘴上非要逞强。

“合身?”

他故意板着脸,挑剔的目光上下扫视, “本王看未必。身无二两肉,瘦得像根干柴,也就这点好处——省布料。”

说罢,还不忘捎带上卓玛:“不像有些人,做件衣裳恨不得用双倍料子,多吃一口就喊紧。”

“殿下!”卓玛气得直跺脚,“您夸小关儿就好好夸,干嘛踩奴婢一脚!奴婢这叫结实,是福相!”

宫琅玥被逗乐了,扑哧一笑:“殿下看事情的角度,总是这般……独到。早膳已备好,奴婢这就去端来。”

谢律真望着那一抹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这时,赫伦快步上前,奉上一封加急密函。

谢律真拆开扫视,眼神逐渐变得玩味,最后化作一声冷笑。

信上说:铁勒部海木哥愿率一千精骑赴大营歃血为盟,所部尽数归附。但他有个条件——要亲眼确认乌梁海兵强马壮,有实力庇护铁勒,才肯交出兵权。

“这老狐狸。”谢律真指尖轻敲信纸,“之前死活不肯赎人,如今马场刚稳,他就急着来‘归顺’。鼻子比秃鹫还灵。”

赫伦低声道:“属下也忧心。一千精骑说多不多,若借盟约之名窥我军情,甚至趁机作乱……不可不防。”

谢律真轻笑一声,掌心微吐内劲,密函瞬间碎成雪花般的纸屑。

“他想看,本王就让他看个够。让他看看,我乌梁海不但没被毒计搞垮,反倒更强!”

他拍了拍手上的纸灰,吩咐整顿人马,即刻启程,回大营。

一直旁听的巴图急得抓耳挠腮,凑上前小心道:“殿下,这……这就走?是不是太急了些?”

谢律真斜睨他一眼:“军情大事,岂容拖延?”

巴图被瞪得一缩脖子,只好硬着头皮指向远处:“不是军情……是那啥。马倌和牧民们为了庆贺,特意杀牛宰羊,准备明晚摆篝火宴呢。大伙儿都盼着能敬殿下一碗酒呢。您这一走,多可惜啊!”

谢律真想也没想便回绝:“本王可再没那个兴致,跟一群醉汉围着火堆蹦跶,让他们自己乐呵,不必兴师动众。”

他转身欲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伙房。宫琅玥正半蹲在灶边,同几位马场妇人说笑,教她们熬马用的补汤,晨光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光晕,那画面安静又美好。

巴图虽不通谋略,男女事上却本能敏锐。他咧嘴嘿嘿一笑,压低嗓门:

“殿下,恕属下直言……您这心思不在酒,全在那关姑娘身上吧?眼睛都快长人家身上了。”

谢律真身形一僵,冷飕飕地斜睨过去:“……皮痒了?”

巴图非但不怕,还嬉皮笑脸地凑近:

“殿下,您若是真惦记,属下倒有个祖传的法子,保准让关姑娘立刻对您服服帖帖!”

谢律真眉心微动,面上还端着架子,心里却的确起了半分好奇,这丫头软硬不吃,他倒想听听,这大老粗能有什么高见。

他没吭声,只抬了抬下巴,算是默许。

巴图见状,更加得意,理直气壮地道:

“这还不简单?咱草原汉子喜欢谁,从来不整那些弯弯绕绕的!直接扛回帐里,灯一吹,被子一蒙,生米煮成熟饭!第二天,那就是打都打不走的人了,保准她从此眼里心里,全是殿下您!”

谢律真额角青筋直跳。

“滚!”

忍无可忍,他一脚踹在巴图屁股上,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混账东西!满脑子下三滥!再敢胡扯,本王把你丢进马厩配种!”

“哎哟!”巴图揉着屁股躲远,“这咋就下三滥了……俺爹当年就是这么把俺娘娶到手的嘛……”

谢律真冷哼一声,正要转身,却见宫琅玥提着食盒朝他走来。晨风拂过,她的裙摆微微摇曳,像一朵在荒原上悄然绽放的蓝铃花。

那一瞬间,巴图那句粗俗不堪的话,竟像带刺的藤蔓,在他心底疯长。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扯过旁边拴马桩上的一条缰绳,翻身就跃了上去。

他闭了闭眼,将那股莫名窜起的燥热与荒唐念头死死摁回心底。他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只会顺从、失了魂的玩物。

“驾!”

他低喝一声,纵马而去,仿佛只有疾风才能吹散心头那簇野火。

“殿下——您不用早膳了吗?”

宫琅玥愣在原地,只见谢律真那双长腿几乎拖到地上,两只靴尖尴尬地蹭着草皮。那马被他勒得歪歪扭扭,迈着凌乱的小碎步一路狂奔,像一团毛茸茸的雪球在草地上乱滚。

她望着那荒诞的背影,忍不住小声嘀咕:

“这人……好端端的战马不骑,偏要去欺负一匹连马鞍都没有的小马崽。”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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