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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音医女半靠软榻,眉宇焦灼散去,只余疲惫。宫琅玥跪坐榻边,熟练地揉按着她僵硬的肩颈。
“这一关,总算是闯过去了。”元音长叹,语带愧疚,“难为你们了。昨夜若非你在旁撑着,我这把老骨头恐怕真要倒在马厩里。”
“师父是主心骨,若无您的方子,我们有力气也没处使。”宫琅玥乖巧应道。
元音缓缓睁眼,目光带着探究:“对了小关儿。昨日你一眼看出马匹牙龈黑线、舌根紫胀……这是相马师的本事,绝非寻常医理。你学过?”
宫琅玥心头一跳。自然不能说那是以前在侯府偷翻兄长《相马经》的缘故。
“师父忘了?我老家在西州。”她语笑嫣然,毫无破绽,“那是茶马重镇,胡商马贩最爱吹嘘‘买马看牙口’‘中毒看眼底’……听得多了,便记住了些皮毛。”
元音眼底疑色散去,随即深沉怀念道:“西州啊……通往中原的咽喉。看来我真老了,困在这漠北二十余年,眼界倒不如你们这些市井长大的孩子。”
见她陷入乡愁,宫琅玥心头一软,放轻声音宽慰几句,服侍她睡下。
……
两日后清晨。
救马的激越散去,只剩钻心的酸痛。宫琅玥呲牙咧嘴地爬起来,胳膊沉得像扛了五百斤大米翻越雪山,原本白净的小脸也被风吹得泛红起皮,痒得难受。
马场边,她苦哈哈地铲着残留的马粪,每一下都得直起腰喘口气。
而不远处的草场上,却是另一番光景。
谢律真一身劲装,精神抖擞,骑着那匹死里逃生的马王,带人纵情驰骋。马蹄扬尘,那爽朗的笑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啪!”
宫琅玥恨恨将铲子杵在地上,掌心水泡一碰就疼。
凭什么?
在王帐管吃喝,在地牢治俘虏,到了马场还得当兽医、做马夫!一人顶八人用,工钱半分没有。他察罕王倒好,嘴皮子一碰就是命令,简直比萧国最贪婪的财主还黑心!
正嘟囔得起劲,一只手接过了她手里的铲子。
“行啦小关儿,看这嘴噘的。”
卓玛利索地铲完最后几下,冲她眨眼笑道:“殿下心里记挂你呢。刚吩咐了,午后大帐议事,这粗活别干了,让你去熬点参汤给大伙驱寒,用的可是殿下珍藏的兴安岭老参,快去吧!”
午后,王帐内气氛凝重。
赫伦呈上一份供词,沉声道:“殿下,耶力招了。狼影卫在萨彦岭下的客栈截住了那名准备跑路的盐商。据他供认,毒盐砖不止送往这一处,西突厥的人还打算把另外两处小马场一并毁掉,企图断绝我军骑兵根基。”
果然是西突厥的手笔。
说起宿怨,要追溯到几十年前。乌梁海诸部本是突厥帝国中坚力量,随着帝国崩解,老汗王沙希审时度势,选择与大魏休战,固守萨彦岭,另一支势力则西迁,成了如今的西突厥。
如今他们卷土重来,欲联合漠南诸部南下攻梁,夺回阴山旧地。依循百年盟约,乌梁海理应出兵,或让出萨彦马场作为联军后方。
然而沙希可汗断然回绝,西突厥怀恨在心,得不到支持,便索性毁掉——欲以此逼乌梁海就范。
“丧家之犬,胃口倒不小。”谢律真冷笑,“带上来。”
盐商马丁与内鬼耶力被拖入帐中。
马丁面如死灰,见了谢律真便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察罕王饶命!小的真不知那是毒盐啊!那西域人只说是湖底陈盐,牲口能吃……小的一时贪财才混在好盐里卖了!小的愿倾家荡产赔偿,只求饶小的一条狗命!”
谢律真目光森然,并未理会他的求饶,转而看向瑟瑟发抖的耶力:
“本王倒是好奇,西突厥蛰伏多年,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发难?”
耶力冷汗涔涔,颤声道:“回、回殿下……小的听那接头人说,是因……中原乱了。”
帐外,一道轻微的脚步声恰在此时止于门帘外。
宫琅玥端着一壶滚烫的参汤,正欲入内,听见“中原乱了”四字,指尖猛地一颤,铜壶的热气灼得掌心刺麻,她却浑然不觉。
帐内的声音清晰传来:
“梁国突然撕毁停战协定,发兵南下攻打萧国。如今两国在淮水一线激战,几十万大军对峙,边境早已封锁得水泄不通。”
“西突厥的人说,这是两国互咬、无暇北顾的好时机,他们趁机南下,与漠南诸部联手,要夺回阴山旧地……”
梁萧交战,边境封锁。
难怪家中寻她的消息一点都不见,原来不是父兄放弃了她,也不是皇爷爷不疼她了。
是烽火连天,是关山阻隔。
她的父亲,定是在那高墙之后,日夜遥望北方,肝肠寸断;她的国家,正在战火中飘摇。
一股强烈的酸热冲上眼眶,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她死死咬住下唇,告诉自己不能哭,调整好呼吸,从容微笑,步履平稳地走了进去。
“殿下,各位将军,参汤备好了。”
帐内的谈话声稍歇。宫琅玥低垂着头,先给几位副将奉上汤碗,最后才走到主位前。
“殿下请用。”
她将那碗参片最足的汤,轻轻放在谢律真手边,又顺手为案上的茶壶续满了水,全程不敢抬眼。
谢律真微微侧头,眉眼含笑地打量着她。
见她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眼神更是闪躲游离,一副不敢看他的模样。
他眉梢一挑,心底升起几分说不清的愉悦。
这丫头,脸红什么?呼吸这么乱,莫不是一见着本王就紧张?
他自以为看透了女儿家的那点“羞涩”与,心情大好。
端起参汤时,指尖还有意无意地从她的手背上一擦而过。
“辛苦了。”
“这汤色不错,看着就很甜……你也尝尝?”
宫琅玥只低低应了一声:“谢殿下。”便退到了一旁,像一尊被摆在角落里的木偶。
谢律真见她乖顺退下,只当她羞得紧,便也不再逗她,目光重新落回案上的舆图。
“梁萧互咬,中原大乱。诸位对此局势,有何看法?”
一名激进幕僚当即出列,眼中闪着贪婪的光:“殿下,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萧国腹背受敌,早已是强弩之末。咱们趁机发兵南下,吃掉金山(阿尔泰山)以南,甚至伸手拿下西域都护府!”
“正是!”副将附和,“若运气好,再布局河西四郡,那可是流淌着银子的商道!铁骑一出,必能从萧国身上撕下一大块肉来!抢钱粮!抢女人!”
帐内瞬间充满了野蛮而狂热的叫嚣声。
站在角落里的宫琅玥,听着这些虎狼之词,只觉得浑身发冷。
“蠢。”
清脆一声,谢律真的汤碗磕在案上,冷冷打断了喧哗。
“金山易守难攻,西域都护府虽乱,然高昌、龟兹已成割据之势。此时出兵,除了替梁国分担火力,能捞到什么实在好处?”
他起身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萧国东南沿海:“萧国现在最缺什么?他们要抗倭,要造战船,要制皮甲。而我们有什么?有的是牛羊皮,有的是上好的筋角。”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声音低沉却字字入心:
“传令下去,开放边市,只许与萧国官方商队交易。咱们不做趁火打劫的强盗,要做雪中送炭的‘好心人’。”
谢律真伸出一根手指,冷笑道:“平日一张牛皮换一石米。如今,本王要他们拿十石米、五匹细绢来换。”
帐内众人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纷纷拍案叫绝。
“殿下英明!”
“这比抢来得还快,还体面!”
“让他们打去吧,咱们坐收渔利!”
欢声笑语在帐中炸开。
谢律真重新落座,神情惬意而自得。
他自认为做了一个极为高明的决断——既保全了部族实力,又谋取了暴利,在他看来,这甚至算得上是对萧国这个文弱邻居的“手下留情”。
然而,他没有看到,阴影处的宫琅玥,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
在他眼里,这是一桩精明的买卖,是你情我愿的博弈;可在她眼里,这是在吸吮她故国的血,是在发国难财。
那些因救马而生出的细微温情,彻底被这冰冷的现实冻结。巨大的身份撕裂感如潮水般涌上来。
她是萧国的郡主,此刻却只能端着汤水,伺候着这群正在算计她国家的人。
“关二娘。”
谢律真心情正佳,随口唤她。
宫琅玥身子微微一僵,机械地屈膝行礼:“奴婢在。”
“此次萨彦马场之危,你识破毒计,力挽狂澜,保住了骑兵根基。你有功,当赏。”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传本王令,即日起,削去关二娘奴籍,入我乌梁海户籍,为良民。”
此言一出,帐内一片低声哗然,没想到察罕王破例,竟直接给了一个小女奴自由身。
然而,预想中感激涕零的一幕并没有出现。
宫琅玥没有喜极而泣,也没有叩首大拜,她只是怔怔地跪在那里,仿佛一时间听不懂“脱籍为良”这四个字的重量。
过了好半晌,她才迟钝地磕了个头,听不出半点欢喜:“谢殿下隆恩。”
谢律真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什么反应?高兴傻了?
他按下心头那点不对劲,继续加码:“不仅如此,从今往后,你便是本王帐下的‘司膳女官’,专责调理饮食药膳。至于那些铲马粪的粗活,不必再做。”
说着,他对外一挥手。
卓玛笑嘻嘻地捧着托盘进来,上面叠着两套崭新的栗色棉麻长裙和藏蓝绸缎夹袄。
“你这身羊皮袄也该换换了。乌梁海的女官,总得穿得像个样子。”
宫琅玥看着那两套干净体面的衣裳。若是在半个时辰前,她定要欢天喜地。
可此刻,她竟一点笑意也挤不出来。
“奴婢……领旨。谢殿下赏赐。”
她再次叩首,声音仍旧淡淡的。
她木然接过,神情与其说是在领赏,倒像是在领罚。
“若殿下无事,奴婢先告退了。”
话毕,她起身,动作僵硬地退出大帐。帐帘垂落,遮住她那道清瘦的背影。
帐内,谢律真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僵住。
给了良籍,升了官,赏了衣裳……她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为了这份良籍,他催了主簿三趟;那两套衣裳,更是翻遍了头人的箱底。结果呢?连个笑脸都没有。
巴图没眼色,还在嘿嘿傻笑:“殿下对关姑娘真好,还特设个司膳女官……”
“怎么,你也想当?”谢律真冷眼一剜。
巴图吓得缩脖子,赶紧闭嘴。
谢律真黑着脸,胸口那股闷气怎么都压不下。这丫头,摆脸色给谁看?难不成嫌栗色土?还是嫌绸子不够软?
越琢磨越气,真是被惯出的毛病!也不看看这是哪儿,荒郊野岭的马场能翻出新的就不错了,还想要霓裳羽衣不成?
不知好歹的小白眼狼!
他气呼呼端起参汤,仰头就是一大口,决定把剩下的全喝光,一滴也不留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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