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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国都城,建康。
绵延不绝的细雨笼罩着这座繁华古城,将宫阙的飞檐与坊市的黛瓦一并浸在湿冷的愁绪里。
秦淮江上,一叶画舫逆流而上。兰陵王宫承泽端坐舱中,手却不自觉摩挲案上那卷画像,画里少女笑靥如春桃,正是失踪三个多月的宫琅玥。
他举止依旧沉稳,然而鬓角新添的霜色与眼底的青黑,却昭示着这位侯爷无法掩饰的焦灼。
宫门次第开启。宫承泽入御书房偏殿,俯身叩拜:“臣宫承泽,叩见陛下。”
屏风后,皇帝宫庆着常服缓步而出,目光落在堂侄微微佝偻的背上,短暂一顿,亲自虚扶:“承泽,起来。此处无外人,不必拘礼。”
宫承泽起身仍垂首,袖中指节却悄悄攥紧,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急召臣入京……可是北边,有消息了?”
宫庆沉默片刻,从案头取过一封密奏递去:“听风楼尽力了。刚送回。”
纸上寥寥数语:春灯节贼匪行踪诡秘,曾在梁国逗留半日;入漠北后不知所踪。今梁国陈兵边境,北境封锁,汉人寸步难移。
“漠北……”宫承泽喃喃念出,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
若落入寻常贼匪之手,尚可重金赎回;若成为梁国权贵的筹码,亦能周旋谈判;可一旦被掳入那片蛮荒之地,等待她的,多半只有一个“奴”字。
良久,宫承泽忽然上前一步,再次重重跪下:“臣斗胆,请陛下允臣北上。臣愿乔装潜入漠北,寻回小女;若已遭不测,臣也要为她收敛尸骨,免她暴尸荒漠,魂无归处。”
“胡闹!”皇帝厉声斥道,“梁国与我大萧势同水火,边境数十万大军对峙,如今连飞鸟都难以逾越!‘听风楼’的顶尖密探尚且无法深入,你凭一己血肉之躯,如何去得?不过是平白送死!”
宫承泽抬起头,眼中血丝隐现,声音发狠:“臣一生所学尽献社稷。北伐时,次子三子战死沙场,臣心痛,却无悔。于国,臣尽忠;于家,臣愧为人父。琅玥生死未卜,臣若仍安坐庙堂,如何心安?”
这一句句肺腑之言,连宫庆也被逼得眼底发沉。
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承泽,你的心,朕明白。琅玥幼时在宫中伴读,朕也视若己出。若非如此,朕又怎会亲下旨,将她许给尚书郎沈辞?”
他说到这里,眼底浮出惋惜,随即话锋一转,走到舆图前,抬手在东南沿海重重点下:
“可你再看这里,东海!琉球海盗勾结东瀛倭寇,近日连破泉州三县。你的长子宫鸣羿与儿媳姬钰死守海防,半月告急如雪。”
“鸣羿是东南防线的镇石,你若此刻弃爵北去,他还能心无旁骛督战吗?宫家一乱,军心先散。你是想让东南防线尽数崩塌,还是要兰陵宫氏的血脉,断送在这一代?”
一边是生死未卜的爱女,一边是浴血鏖战的儿子与儿媳。
宫承泽只觉得胸口堵得发疼,几乎喘不上气。他沉默了许久,才勉强稳住了急促的呼吸。
“臣……明白陛下的深意。”
宫庆长叹,上前扶起他:“朕已另遣人自西域商道绕行,设法潜入漠北打探。此事你不必亲自涉险。与此同时,朕已下令:对外只称兰陵郡主突染恶疾,送往深山别院静养,任何人不得探视。既为保她清誉,也为稳住你与沈家的婚事。”
宫承泽唇角泛起苦涩:“陛下,沈家那边……怕瞒不久。沈辞近日频频登门,守在府前不肯走,言道便是郡主病重,他也愿亲自侍奉汤药,此生不离不弃。”
皇帝闻言,眉心微动。吴兴沈氏,江左第一高门。沈辞,字观云,乃是沈氏这一代最惊才绝艳的子弟,中正官评其“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多少贵女求一见而不得,如今却为琅玥一人,几近形销骨立。
宫庆抬手,重重按在宫承泽的肩上,语气无比凝重:“承泽,你记住,只要琅玥一日未归,她就只能是‘病了’,绝不能是‘丢了’。”
他一字一顿道:“这是给她留活路,也是给皇家与沈家的颜面。一个未出阁的贵女,失陷蛮夷数月,哪怕他日侥幸归来,天下人也未必肯信她清白,流言就足以逼死她。这个谎,你与朕,都必须守到底。”
宫承泽默然垂首,静立良久,终是缓缓屈膝,以额触地,仿佛耗尽了力气道:“臣……明白。臣,遵旨。”
……
兰陵侯府前,朱漆大门依旧紧闭。雨水冲得两尊石狮莹亮,仿佛在冷眼旁观人间悲欢。
沈辞一袭天青锦袍,站在雨幕里不动。雨丝打湿他鸦羽般的长睫,沿着清隽却愈发苍白的侧脸滑落,在下颌处凝成细细水珠。
书童墨砚几乎要哭出来,拼命把伞往他头顶送:“公子,回吧!再淋下去,老太君要剥了小人的皮!”
沈辞恍若未闻,只盯着那扇门,咳了两声,嗓音沙哑却固执:“再去叩门。告诉世叔,沈辞别无他求,只求知晓玥儿所在。便不能相见,让我隔帘听她一声咳,也好。”
“门房都说了,郡主是疫症,过人、受不得惊扰!”墨砚急得跺脚。
“疫症……”沈辞脸色又白一分。
去年中秋,她还鲜活得像一盏灯。鹅黄裙衫,提着兔子灯,站在护城河边回头笑:“观云哥哥,等你做了尚书郎,我们就去游湖!”
如今他果然登了尚书郎,等来的却是“突染恶疾,送往深山别院静养”。
三个月里,他求遍御医,翻烂医经方书,甚至动过辞官自赴深山的念头,却一次次被宫承泽婉言挡回。
沈辞从怀中取出一支被油纸层层包好的白玉簪,他亲手雕的,本该在大婚之日替她绾起青丝。
玉簪在雨里冰凉,他却握得发烫。
“她最怕苦,最怕痛。小时候喝口药都要人哄半天。”
他低声自言自语,随即猛地推开墨砚的伞,向前一步,对着门嘶声恳求:
“世叔!观云求您!纵是疫症,侄儿亦不惧,自幼相识,生死相许,求世叔成全,让侄儿尽一份心!”
门内,宫承泽背门而立,闭目无声。那一声声“世叔”,如针扎心。
他不能开门。门一开,毁的不只是爱女清誉,更是沈宫两家的盟好。
雨势更狂。
沈辞立在雨里,浑身湿透,心却一点点雪亮:这般遮掩,太不合常理。玥儿恐怕并非“病了”,而是遭遇了不测。
他知道,不能再空等下去了。
兰陵侯府内,桌案上摊着一封来自东南前线的家书,那是宫鸣羿写就的:
“倭寇猖獗,海疆未靖,不敢以私废公;待荡平寇患,必提枪北上,踏破漠北,寻回小妹。万望父亲保重,勿以身犯险。谨此拜告。”
宫承泽指尖沿着字迹缓缓摩挲,酸涩漫上眼眶。偌大侯府,竟只剩他一人守着御赐荣华,连团圆饭都成了奢望。
书案一角压着旧账簿,宫氏前朝便暗中接济的西域商路。他翻开,在几处行商名字上重重点了点,随即唤来心腹老仆,低声吩咐:
“把这条线上的老人都联络起来。借盐铁茶马之名,打探北道与漠北诸部动向。郡主画像改作胡女装扮,沿途重金悬赏,哪怕一句传闻,也要带回来。此事,不得惊动朝中任何一人。”
老仆应声退下,书房复归死寂。
宫承泽望着窗外滚雷,终于低低唤了一声:“芙妹……为夫无能。若玥儿有闪失,我有何颜面去见你。”
而万里之外的乌梁海,那个被他们以为“柔弱不能自理”的宫琅玥,正裹紧羊皮袄,顶着寒风爬上去往萨彦马场的马车。
她吸了吸冻红的鼻子,把眼眶里那点酸涩硬生生压回去,掏出一块冷硬的奶疙瘩,赌气似的狠狠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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