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仆从，多着窄袖短衣，行走利落，见客叉手为礼。不唱喏，不徐行，与苏府那等垂首缓步的规矩迥然不同。
苏澄抬头四顾。
世家夫人们聚在暖阁，由老嬷嬷引着，先奉手炉，再递香茗，隔着屏风评点梅枝。
小姑娘们则在后园赏雪嬉戏，或折梅觅香。
她一个和离之身，往妇人堆里坐，怕被问“可曾议再醮”。
往小姑娘群里站，又自觉形迹突兀。
苏澄索性循着箭道往侧院走。
转过一架低矮石墙，曲溪上是厚重的冰层，溪畔有一间亭子。
亭内无人，一条木长凳，凳旁搁着铜火盆，炭火尚温。
苏澄拂衣坐下，清静不过片刻，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苏澄抬头，便见吴颖扶着风兜踏上台阶，小口喘白雾。
“澄儿，果真是你！”吴颖眼睛一亮：“我听人说你来了，寻了一路，可算找着了！”
苏澄脸上不由溢出笑：“找我作甚？倒把吴家小娘子累成小白兔。”
苏澄的状态和上次相见，郁郁寡欢的情态，全然不同。
吴颖愣了愣：“我瞧你如今，倒像把愁绪都留在顾府了。”
苏澄笑笑，不知为何，她觉得吴颖的目光有几分躲闪，似有话要说。
她低头，替吴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斗篷系带：“雪深路滑，你一路跑来，就为夸我气色好？”
吴颖顿了顿，抬头看苏澄：“澄儿，我确实有话要同你说。”
她艰难开口：“我大哥同李小姐退亲了。”
吴庭退亲？李小姐？
苏澄皱眉，和吴庭定亲的李小姐，不就是今日主持赏梅宴的李琼李校尉么？
“为何退亲？”
苏澄觉得奇怪，吴颖特地跟她说这个做甚？
吴颖脸上浮现一丝异色，竟似有些难开口。
苏澄心中浮现一丝猜测，抿了抿唇：“不会，和我有关吧？”
吴颖叹息一声：“澄儿，我也不想瞒你，确实有一点关系。”
“我大哥听说你陷入抚恤银案子，便寻了母亲去退亲。”
苏澄：“？”
吴颖：“大哥觉得，有亲事绊着，他碍手碍脚，无法光明正大帮你。”
苏澄哑然。
她想告诉吴颖，便是没有这门亲，吴庭也插不进这滩浑水。
可想了想，终究咽回肚里，只轻轻蹙眉。
吴颖抬眼打量她，原先心里那点埋怨，在看到苏澄一脸茫然时，忽然就散了。
她咬牙，恨铁不成钢地啐道：“真蠢！”
苏澄被她恶狠狠的表情惊得愣住：“你骂我，还是骂你大哥？”
“自然是我大哥。”
吴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蠢死了！他这么蠢，跑去找李姑娘退亲，李姑娘恐怕巴不得呢！偏他还觉得自己英雄救美。”
苏澄抓住重点：“他……直接去找李姑娘？”
“嗯，我母亲不答应，他直接去找了李姑娘。”
吴颖再度叹气：“今日一早，李姑娘同李将军去了我家中，商议此事。”
苏澄想起刚进昭毅将军府时，在大门口碰上李琼，她跟大家说的是“营中临时点卯，来迟一步”，实则却是去了吴家？
她下意识捏紧手中的帕子：“结果如何？”
“李姑娘洒脱得很。她说，‘吴郎既心有所属，我何必自降身份纠缠’，一句话把母亲堵得哑口无言。”
吴颖吁一口气：“亲事当场便退了。”
苏澄心口像被细线勒住，说不出是歉疚还是惶然，她抬头看向吴颖：“你是否怨怪我？”
吴颖苦笑摇头：“原是有些的，但细想，你亦很冤。我大哥一腔孤勇，却连招呼都不与你打，便把这口黑锅扣自己头上，也扣你头上。你刚和离，又卷进这滩浑水，我若再怪你，岂非太不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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