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枝上的白雪被风震落，簌簌如盐。
苏长明喉结微动。
昨日皇城跟脚下，顾溯那句“陛下该睡不着了”仍在耳边，平平淡淡一句，却让他这个在前朝当朝浸淫三十年的老臣后背生寒。
少年将军，心中有刀，更有尺，量的是君心。
若有一日再生变故，苏家真到悬崖边，能拉一把的，未必是文苑故旧，倒可能是这柄陛下亲手磨出的刀。
可这些话，如何与女儿说？
说他一夜辗转，竟生出把苏家退路押在女婿身上的念头？
“父亲？”
苏长明抬起手，虚虚一摆，终究什么都没说。
“去吧。”
苏府大门外，紫骝马一声嘶鸣，划破晨雾。
顾溯一声玄色大氅，立在门口。
他抬眼便看见苏澄。
跨过门槛，单薄，娴静，像一柄收在鞘里的剑。
顾溯心头动了动，剑过于单薄，易折。
他甩头，将莫名的念头抛开，翻身下马，朝苏澄伸手：“我来接你回家。”
苏澄微笑，侧了身子：“顾将军，请。”
顾溯的手落空，他眉梢挑了挑，也不在意，指挥李满：“送夫人上车。”
又翻身上马，率先在前头开路。
撄宁跟在后台，看着顾溯的背影，无声叹气。
这顾将军打着马，离马车老远，就不能靠在近前，同姑娘说几句体己话？
也太不解风情了。
难怪姑娘要同他离。
马车辘辘，碾过御街青石，
宣威将军府转瞬即到。
府门高耸，两尊石狮披红，檐下灯笼换了绛纱，门楣上敕造匾额也被红绸缠得严严实实，好似娶亲。
顾溯勒马：“谁弄的这些？”
李满搓着手迎上去，笑得见牙不见眼：“将军，属下想着夫人回府得有个好彩头，便让管事们连夜……”
李满声音越来越小：“属下这不是……讨个吉利嘛。”
顾溯黑脸，抬手就把垂到面前的红绺子扯下：“花里胡哨，尽把心思用在无用的地方！宣威将军府是打仗的地方，又不是花楼！半柱香内，给我拆干净！”
李满缩了缩脖子，忙不迭指挥小厮去撤绸。
顾溯这才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隔着帘子低声道：“到了，下车吧。”
“顾将军。”清冷的女声从马车内传出：“我有话同你说，说完就走，便不下车了。”
顾溯听着这话音，眉头皱起：“这是何意？”
一张盖了印的回函从帘子内递出，顾溯伸手去接，看清上面的内容，手顿住。
“顾将军，你虽无故休我，却也在殿前保我一次，咱们便算两清了。”
苏澄的声音从帘内传出，听不出情绪：“我还有些箱笼在将军府，蒙将军保管多日，今日一并带走。”
她继续道：“此后山高水阔，将军与我，互不相干。”
等了片刻，未听到顾溯回应，帘子外安安静静。
苏澄：“顾将军？”
顾溯的声音总算传来：“你便在这里说？”
苏澄愣了愣：“嗯？”
顾溯又落下一句：“我在前厅，等你。”
随后，脚步声渐远，竟直接走了。
撄宁掀开帘子，朝外头看了一眼：“姑娘？”
苏澄吸口气：“前厅便前厅，走吧。”
她和顾溯，成婚仅一载，他多数时日在外头，两人聚少离多。
再加上她听了姜氏的叮嘱，时时端着，顾溯又不是个会哄人的，距离便越隔越远。
她想彻底分开，顾溯必然巴不得。
花厅里，顾溯负手立在正中，肩背挺阔。
李满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见苏澄进门，忙哈了哈腰：“夫人。”
苏澄上前两步，福了福身，声音平展：“将军，我来取箱笼，顺道把话说清楚。”
顾溯截住，开门见山：“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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