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44016737" ["articleid"]=> string(7) "6395887" ["chaptername"]=> string(8) "第16章" ["content"]=> string(6338) "

与此同时,布鲁塞尔。

沈恪在酒店套房里,看着电脑屏幕上无国界医生刚更新的战地日志。

最新一条来自朱巴,没有署名,只附了张照片:一双满是血污却稳持手术钳的手,背景是破烂的帆布帐篷。

他放大照片,看了很久,直到秘书敲门进来:“大使,国内急电。”

电话里是外交部干部司司长,语气严肃:“沈恪,你连续拒绝了三次岗位调动安排。组织上理解你的个人情况,但明年你必须回国。几个副部长岗位都在考察期,你需要稳定下来。”

“我申请继续驻外。”沈恪说。

“胡闹!”司长提高了声音,“你现在这个状态,继续驻外才是问题。”

“组织上决定,”司长放缓语气,“给你三个月假期,回国休整。期间……把个人问题解决好。这是最后通牒,沈恪。你是个优秀的外交官,别毁在这件事上。”

挂了电话,沈恪走到窗边。

布鲁塞尔的夜景灯火璀璨,欧盟总部大楼像一座发光的纪念碑。

他不能去南苏丹。

不是不想,是不能。

一个大使,擅自进入战乱地区“寻找前妻”?

那会是一场外交灾难。会给国家形象抹黑,会让他所有的政敌抓住把柄,会让他在体制内彻底失去前途。

他走回书桌,打开加密邮箱,开始起草一份报告。

不是给外交部的,是给纪委的。

关于他本人与林婉秋所有接触的详细说明,包括他如何利用职务为她提供便利,如何在她父亲奖章问题上保持沉默,以及最终如何意识到错误,主动向组织汇报。

写到最后,他敲下一行字:“……以上行为,严重违反外事纪律和党员干部廉洁要求。本人愿接受组织任何处理。”

点击发送前,他停顿了片刻。

然后,他打开了另一个页面,登录了无国界医生的公开捐赠通道。‌⁡⁡

在捐赠人姓名栏,他输入了一串乱码。

在备注栏,他用英文写下:

指定用于南苏丹朱巴医疗点,购买:

1. 德国产便携式血液分析仪

2. 瑞士产野战手术头灯

3. 美国产卫星通讯设备

这些都是他研究过战地医疗报告后,列出的最急需、也最难通过正常渠道获取的物资。

捐赠金额填了一个数字,刚好是他明年可能获得的岗位津贴总和。

点击确认时,系统跳出提示:“您的捐赠将匿名处理。是否确定?”

他点了“是”。

窗外,布鲁塞尔的钟声敲响午夜。

沈恪关掉电脑,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

酒精灼烧喉咙时,他想起宋清说过的一句话。

那是在他们还没结婚时,她作为医疗志愿者来使馆做急救培训。

课后闲聊,有人问她为什么选择去战地。

她说:“因为在那里,一条命就是一条命。没有优先,没有附加,没有值得和不值得救的区别。”

当时他在旁边听到,心里想:太天真了。

外交的本质就是排序,就是取舍。

现在他明白了。

她不是天真,她是早就看透了。‌⁡⁡

所以她才走了。

威士忌见底,窗外,布鲁塞尔的夜色浓重如墨。

而七千公里外,朱巴的雨季,就要来了。

沈恪在移交工作的最后一周,决定亲自整理领事保护部的积压档案。

在标注着“已结案/敏感”的加密文件柜底层,他的手停住了。

一个没有标签的牛皮纸袋,封口火漆早已破损。

抽出的第一份文件,就让他的血液凝固了。

那是一份很多年前的医疗报告,来自首都医院。

患者姓名:宋清。诊断结果:妊娠10周,自然流产合并大出血。

沈恪的手指开始发抖。他疯狂地翻找下一份文件。

关于林婉秋父亲那枚“金钢笔奖章”失窃的内部调查报告。

报告结论清晰得刺眼:徽章系林婉秋本人因情绪失控自行藏匿,后因记忆混乱误指为失窃。

经调取监控及指纹比对,排除宋清医生嫌疑。

而报告的签发栏里,赫然签着他的名字:沈恪。

同意按“误会”处理,不予追究。

他根本不记得签过这份文件。

那时他在忙什么?

对了,在准备一场关于“国际新闻自由”的高级别论坛,林婉秋是受邀主讲人之一。

秘书把文件递过来时只说“林记者的一点小误会,已经澄清了”,他看都没看就签了。

沈恪猛地站起身,撞翻了椅子。‌⁡⁡

档案室惨白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墙上的影子扭曲晃动。

他跌跌撞撞扑向文件柜,把更多标着“宋青”的文件夹扯出来。

一份五年前的使馆车辆使用记录:林婉秋以“采访需要”调用专车27次,其中18次为市区非紧急行程。

而同期宋清申请用车送突发心梗的华人老侨就医,被拒,理由是“非外交公务”。

一份又一份,一页又一页。

沈恪跪在散落的文件堆里,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

胃部一阵剧烈痉挛,他干呕起来,却只吐出酸苦的胆汁。

沈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档案室的镜子前。

镜中的男人穿着挺括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连领带的温莎结都打得完美。

可他此刻看清了:这身皮囊下面,是一个多么残忍、盲目、自负的人。

沈恪一拳砸向镜子,玻璃炸裂,碎片割破他的手背、脸颊,鲜血顺着镜面蜿蜒流下,模糊了那张扭曲的脸。

门外传来警卫急促的脚步声和询问。

沈恪靠着碎裂的镜面滑坐在地,看着血珠一滴滴落在满地的文件上,洇开了宋清写的那个小圆圈。

原来有些真相,比战场的炮火更致命。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百叶窗时,他缓缓抬起血肉模糊的手,抓过那份流产报告。

指尖抚过那个晕开的墨水圆圈,仿佛能触摸到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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