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吉握住她的手，笑容不变，手指却在她掌心那层薄茧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眼底的光芒闪动了一下。
“哎呀，这孩子，手上的茧子比我们部落里有些小伙子的还厚实呢。哥舒翰，”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嗔怪。
“你可得好好待人家，这么能干的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找。就是不知道，这双手是更会拉弓，还是更会给我们哥舒翰缝补衣裳呢？”
这话问得极有水平，既夸了古兰朵能干，又把问题引到了女人的本分上，是在逼她表态，未来是想做个“女强人”，还是做个“贤内助”。
哥舒翰刚想开口替她回答，却被他阿布，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老俟斤一个严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古兰朵却笑了，她从容地抽出自己的手，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回额吉的话，这双手，拉弓能护住哥舒翰的后背，缝衣能补好他盔甲的破洞。”
“是用来拉弓还是拿针，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我们的敌人，是出现在战场上，还是出现在他的衣柜里。”
这番回答滴水不漏，既展现了自信，又给足了对方面子。
额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化为更加浓郁的赞赏，她拉着古兰朵的手，亲热地拍了拍：“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孩子，我喜欢。”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俟斤，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两块石头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他没有看古兰朵，而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哥舒翰，你的‘焚沙’呢？”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俟斤继续用那种压迫性的语调说道：“我给你那把刀，是让你用来砍断敌人脖子的，不是让你在女人面前当赌注输掉的。”
“我们赤焰焚沙部的男人，刀在人在，刀丢了，人也就丢了魂。你现在，还有魂吗？”
哥舒翰的脸瞬间涨红了，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他的失误，他无从辩驳。
他可以跟任何人叫板，唯独在他这个只认军功和荣耀的父亲面前，他矮了一头。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哥舒翰要受罚，这场迎接会要以难堪收场的时候，古兰朵却上前一步，平静地直面着老俟斤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她缓缓地解下腰间那把属于哥舒翰的“焚沙”，双手捧着，递到老俟斤的面前。
“俟斤说的是。这把刀，确实是哥舒翰输给我的。”
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传遍了整个安静的广场。
“不过，他输掉的不是魂，而是他以为我只值一个月马料的傲慢。我收下这把刀，是想告诉他，风翎射日部的女儿，价值远不止于此。”
她顿了顿，迎着老俟斤审视的目光，继续说道：“现在，我把它还给您。因为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风翎射日部的古兰朵，而是赤焰焚沙部的可敦。”
“我的刀，会和哥舒翰的刀一起，指向部落的敌人，而不是我们自己人。至于魂……”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目光转向了身边那个已经看呆了的男人。
“我想，一个能为部落带回一个同样懂得用刀的妻子的男人，他的魂，只会更完整。”
若国纪元四三二年，丰收月，第十三日。沙，热风。
今日，抵达赤焰焚沙部。
此地与风翎射日部的风貌截然不同。土地是赭红色的，坚硬，像是被血与火反复浸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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