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幼稚到极点的狠话一出口，哥舒翰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他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正在河边卸下马鞍的苏和，背影僵硬得像一截烧过的木炭。
他感觉古兰朵那带着笑意的目光，像两根细细的针，扎在他的后背上，又麻又痒，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苏和！”他努力恢复往日的镇定和英武，想用正事压下过快的心跳，吩咐道“营地扎好了吗？篝火生好了吗？巡逻的哨兵派下去了吗？”
苏和正蹲在地上解一个死结，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连串问题问懵了。
他苦着脸抬起头，看着自家乌勒那张努力绷着的脸，很明智地没有再开口火上浇油。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检查！”苏和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飞快地跑去传达命令。
整个红石滩立刻变得喧闹。赤焰部的士兵们以最快的速度行动起来。砍柴的砍柴，生火的生火，搭建帐篷的动作也利索了不少。
一时间，整个营地都回荡着哥舒翰的指令和士兵们响亮的应和声。
古兰朵就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个像个陀螺一样满场飞奔、指挥一切的男人。
她抱着手臂，看着他把两个因为抢夺一块平整地皮而差点打起来的士兵一人一脚踹开，又看着他把一个试图偷懒躲到石头后面啃肉干的家伙揪着耳朵拎出来，罚他去挑水。
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那双清澈的杏眼里，盛满了落日的余晖和细碎的星光。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看着他用最笨拙、最熟悉的方式，来掩盖自己那份无处安放的心意。
直到哥舒翰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整个营地已经初具规模，几堆篝火也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他才终于停下脚步。
他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转身朝古兰朵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不再像刚才那样急躁，反而带着一种刻意的、沉稳的节奏。
他走到古兰朵面前，昏黄的火光勾勒出他英挺的侧脸轮廓，也让他那依然泛红的耳根无所遁形。
古兰朵看着他，决定主动出击。她轻轻晃了晃腰间的香囊，里面的石头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俟斤乌勒，”她的声音在喧闹的营地里显得格外清晰，“忙完了？”
哥舒翰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向别处，就是不看她：“嗯。安排好了。”
“那……”古兰朵往前走了一步，凑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现在是不是可以来讨论一下，你打算用什么材质的绳子，来绑我这只‘风翎射日部的刀’了？”
她的气息温热，带着沙棘花和艾草的淡香，像一根看不见的羽毛，轻轻拂过哥舒翰的脸颊。
哥舒翰感觉自己的呼吸又一次被夺走了。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却发现自己的脚后跟已经抵在了一块巨大的红色卵石上，退无可退。
他被她堵在了原地，像一头被逼到角落的野兽，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危险”和“不知所措”。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恨自己怎么在她面前笨嘴拙舌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她那双近在咫尺的、亮得惊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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