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两人的身体，却浇不灭他们胸膛里那一腔热血。
逃亡的路比想象中更加艰难。赵督军封锁了全城，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和刺眼的探照灯。
霍北行带着沈南乔在狭窄的巷子里穿梭。他的伤口崩裂了，血水顺着裤管往下流，染红了脚下的青石板，但他揽着沈南乔的手臂却始终像铁钳一样有力。
“放开我，你自己走吧。”沈南乔察觉到了他的虚弱，“带着我，你走不掉的。”
“闭嘴。”霍北行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嘴硬，“老子从不丢下战友。从你帮我挡那一劫开始，你就是我的人……咳，我的兵了。”
两人躲进了一处废弃的破庙。
霍北行靠在神像下，意识开始模糊。失血过多让他浑身发冷，连握枪的手都在颤抖。
沈南乔没有哭哭啼啼。
她迅速撕开自己的嫁衣内衬，熟练地为霍北行清理伤口、包扎。
“没有麻药，忍着点。”
“呵……这点痛……算个屁……”霍北行咬着牙，冷汗直流，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忙碌的沈南乔。
这个女人，真的不一样。
在这个满是娇滴滴大小姐的年代，她像是一株长在悬崖边的野草，坚韧得让人心疼。
处理完伤口，沈南乔生起了一堆火。
火光映照着两人的脸庞。
“为什么要革命？”沈南乔抱着膝盖，看着火苗问道，“会死的。”
“因为不想跪着。”霍北行闭着眼，声音虚弱却坚定，“洋人欺负咱们，军阀欺负百姓。这世道黑得让人看不见路。总得有人把自己点着了，变成光，给后来人照个亮。”
沈南乔的心里咯噔一下。
把自己点着了，变成光。
她在书本上读过无数次这样的道理，却从未像此刻这样，从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嘴里听到，感到如此震撼。
“那你呢？”霍北行睁开眼，看着她，“为什么要逃？”
“因为我想做一个人。”沈南乔看着火光，眼中含泪，“不是谁的女儿，不是谁的妻子，只是沈南乔。我想读书，想教书，想看着这个国家变好，而不是在后宅里为了一个男人的宠爱勾心斗角。”
霍北行看着她，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煤灰。
“那你记住了，沈南乔。”
“从今往后，你的命是你自己的。谁想掌控你，你就用你的枪，崩了他。”
就在这时，破庙外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狗叫声。
追兵到了。
霍北行脸色一变，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
“听着。”霍北行一把抓住沈南乔的肩膀，将一个染血的油纸包塞进她怀里，“这是名单。我留下来引开他们。你从后窗翻出去，顺着河道一直跑，别回头！去上海，找‘新月书店’的老板！”
“我不走！”沈南乔死死拽着他的袖子。
“走啊！”霍北行怒吼一声，猛地将她推向后窗，“这东西比咱们俩的命都重要！你想让四万万同胞继续当亡国奴吗？！”
沈南乔泪如雨下。
她看着霍北行决绝的背影，看着他单手持枪，如同一尊战神般挡在庙门口。
“霍北行！你答应过还我自由的！你不准死！”
“老子命硬，阎王爷不敢收！”
霍北行回头，冲她露出了最后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沈南乔，去上海！等老子杀完这帮狗娘养的，就去找你！到时候，请你跳舞！”
“砰！砰！砰！”
枪声大作。
她咬破了嘴唇，尝到了血腥味。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背影，将那份名单死死护在胸口，转身翻出窗外，冲进了大雨之中。
她没有回头。
因为她知道，只有活下去，只有完成他的嘱托，才对得起他此刻的拼命。
身后的枪声渐渐远去。
一个背负着家国使命的革命战士，在暴雨中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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