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等人。
战争更不等人。
十月十七日清晨，天还没亮透，顺天外交部大楼三楼东侧的部长办公室就透出了灯光。
李国华站在窗前，手里捏着昨晚御前会议记录的抄送件。
窗外雾气蒙蒙，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早点摊子支起了灯笼。抄送件上“三日內完成租约签订并确保船只启航”那行字，被红笔重重划了两道圈。时间从今天算起，到十月二十日午夜，满打满算七十二个小时。
办公桌上已经摊开了三份卷宗。
“部长，张司长到了。”
秘书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欧洲司司长张伯渊。张伯渊四十出头，穿着深灰色西装，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没睡踏实。
“坐。”李国华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将抄送件推到张伯渊面前，“陛下亲自定的调子，三天，四艘船。挪威两艘，巴拿马两艘。你有什么人选？”
张伯渊快速浏览文件，眉头越皱越紧：“时间太紧了。正常租船流程，从询价、验船到签合同，至少半个月。”
“所以不能走正常流程。”李国华敲了敲桌面上的卷宗，“我翻了保密局提供的商贸档案。挪威商人奥尔森，在天津、上海都有生意，一九一二年先皇六十寿辰时，进献过北极狐皮，得过皇室赏赐。这个人可用。”
“奥尔森……”张伯渊回忆着，“去年在沪上酒会见过，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但他会冒这个险吗？日本海军在黄海、日本海巡逻力度很大，货船一旦被拦截，损失的不只是船货。”
“所以才要找他。”李国华从抽屉里取出外交部印章和空白担保函，“陛下给了我们权限，可以承诺赔偿。你去准备正式文件，若船只被扣押，华国政府按船价双倍赔偿，船员抚恤金另算，按国际海员最高标准的三倍支付。”
张伯渊倒吸一口凉气：“双倍赔偿？部长，这要是真出事，财政压力……”
“顾不上了。”李国华打断道，“前线十万将士等着弹药粮食。你去联络奥尔森，就说我中午在六国饭店请他吃饭。语气要急，但话不能说透，只说是国家紧急货运需求，酬劳从优。”
“是。”张伯渊起身，又迟疑道，“那巴拿马船务公司那边怎么办？他们在华代表是个美国人，叫约翰逊，出了名的只认钱、不认人。”
“约翰逊的资料在这里。”李国华翻开第二份卷宗，“巴拿马船务公司实际上就是几家美国船东搞的空壳公司，专门做方便旗生意。这种人更好对付——他们要钱，我们就给钱。但必须是美元现金，而且很可能要求预付。”
“中央银行的外汇储备……”张伯渊脸色难看，“上月报表我看过，美元存量不到一百五十万。四艘船的租金加保险费，八十万银元换算下来，至少也要三十万美元。”
“我去找宋行长。”李国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刚过六点，“你现在就出发，先去电报局给上海办事处发密电，让他们立刻约见约翰逊，探探口风。记住，租船理由统一口径：就说华北矿业公司急需从海参崴运输一批重型采矿设备到马尼拉，原定船只故障，临时找替代船舶。”
“明白了。”张伯渊匆匆离去。
李国华拿起电话，摇通了中央银行行长宅邸的号码。
等待接通的间隙，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雾气开始散了，街上行人多起来，黄包车夫拉着早客匆匆跑过。这些百姓不知道，几百里外鸭绿江那边，每天都有年轻的士兵因为弹药不足，在用刺刀和日军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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