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正国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终究是心软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一下子抽走了他不少精神。
他站起身，慢慢踱到窗边。
窗外是京城沉沉的夜色。
远处的国贸大厦灯火通明，近处的胡同却已沉睡。
璀璨与静谧交织，就像这官场，表面光鲜亮丽，底下却是无尽的算计和暗流。
“这件事，我会过问。”钟正国背对着女儿，缓缓开口。
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但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但你要有心理准备。侯亮平的处分，免不了。
主要责任，必须由反贪局局长陈海来承担。
侯亮平看在我的面子上，或许能保住副局长的位置。
但记大过，留职察看，是跑不掉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记大过？留职察看？”钟小艾急了，也站了起来。
“那他的前途”
“前途？”钟正国转过身，看着她。
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是身为父亲的无奈，也是政治人物的清醒。
“小艾，现在不是考虑前途的时候。
是考虑他能不能平稳度过这一关。
能不能继续留在体制内的时候。
能保住级别和位置，让他还有机会戴罪立功。
已经是沙瑞金能给的最大面子了。你还想要什么？
官复原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能吗？”
钟小艾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坐回沙发，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抽动。
她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是最现实、最可能的结果。
可这个结果，对心高气傲的侯亮平来说，无异于一种公开的羞辱和否定。
钟正国不再看她。
走回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拿起了那B红色的内部专线电话。
他握着话筒，沉默了很久。
手指在光滑的话筒上无意识地摩挲着。
仿佛在掂量每一个字的重量。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手指沉稳地按下了一串号码。
“喂，瑞金书ji吗？我是钟正国。”
钟正国开口，声音温和。
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长辈的关切，完全听不出刚才的怒火和焦躁。
电话那头，传来沙瑞金平稳而不失尊敬的声音。
“钟书ji，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有什么事吗？”
“唉，睡不着啊。”钟正国叹了口气，语气诚恳。
“听说汉东那边，出了点事情？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女婿侯亮平。
好像惹了不小的麻烦？”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
这两秒钟的空白，在钟正国听来，意味深长。
“钟书ji消息真是灵通。”沙瑞金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
“是出了点事，反贪局的侯亮平同志，在调查一起线索时，程序上出了点纰漏。
我正在了解情况，会依法依规处理。”
“瑞金书ji，”钟正国的语气更加诚恳，甚至带上了一丝恳切。
“侯亮平年轻，在总J待惯了，不懂地方上的规矩。
性子又急，立功心切，这才犯了错误。
我这个当长辈的，有责任，没教育好。
该批评，您一定要严厉批评！该处理，也绝不能手软！但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推心置腹的味道。
“能不能看在他年轻，又是初犯，也确实是出于公心的份上。
在处理的时候，酌情考虑，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记个过，留任察看，以观后效？
毕竟，培养一个业务骨干也不容易。”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钟正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平稳的呼吸声，和电话里隐约传来的电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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