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眼里，我侯亮平就这么不堪？
离开钟家，离开‘钟正国女婿’这个名头，我就真的什么都不是？”
“难道不是吗？！”钟小艾反问。
声音里的怒火被一种更深的失望和疲惫取代。
但话语更加直白，更加刺骨。
“侯亮平，你醒醒吧！是，你有能力，你能干，你破案有一套，这我不否认！
可这个世道，有能力、能干的人少了？！
总J那些熬白了头还是处级调研员的。
汉东那些一辈子在基层打转的检察官，他们就没能力？！
为什么偏偏是你，年J轻轻进了总J核心部门？
为什么偏偏是你，能从总J空降到汉东担任要职？
你心里真的一点数都没有吗？！
我爸那张脸，钟家那块招牌，给你挡了多少明枪暗箭，开了多少绿灯。
你自己不清楚吗？！”
“我”侯亮平想说清楚，但更想说我宁愿不要。
可这话他说不出口，因为这显得矫情而虚伪。
他利用了这身份带来的便利，却厌恶这身份带来的标签。
这本身，就是一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拧巴。
“侯亮平，我告诉你。”钟小艾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像结了冰的湖面，平静，却散发着寒意。
“这次的事，我帮不了你。钟家也未必能完全帮你兜住。
你自己惹出来的塌天大祸，你得学会自己扛！
但你要给我记住，你要是真在汉东栽了，丢官去职，身败名裂。
丢的不仅仅是你侯亮平自己的脸，你半生奋斗的前途！
你丢的是钟家的脸！是我爸在J委、在京城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名声和威信！
你让那些等着看钟家笑话、抓钟家把柄的人，怎么在背后戳我们脊梁骨？！”
“咔哒。”电话被挂断了。
干脆，利落，不留一丝余地。
忙音传来，“嘟嘟嘟”，单调，持久。
在寂静的房间里无限放大，像一把无形的锤子。
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砸在侯亮平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他握着手机，手臂僵硬地垂在身侧，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冰凉的塑料外壳硌着掌心，传来真实的触感。
却无法驱散心底那股不断蔓延的、彻骨的寒意。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缓缓下滑，最终颓然地跌坐在地板上。
头顶那盏为了省电而换成的节能灯，发出惨白而刺眼的光。
将他笼罩其中，无处遁形。
他闭上眼睛，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钟小艾说得对。每一句都对。
他坏了规矩，捅了天大的娄子。
不仅把自己置于险地，还把陈海拖下了水。
更连累了钟家，连累了那个他并不想依靠、却无时无刻不笼罩着他的岳父。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无力感，像潮水般淹没了他。
这无力感不同于办案遇到瓶颈时的焦躁。
不同于面对狡猾对手时的谨慎。
这是一种对庞大、无形、却又无处不在的“规则”和“潜规则”的无力。
是对自己拼命想证明、却似乎永远无法摆脱的“出身”标签的无力。
是对理想撞上现实铜墙铁壁后粉身碎骨的无力。
他掏出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通讯录界面。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滑动，找到了“陈海”的名字。
他想打过去。想说“对不起，老同学，是我害了你。”
想说“连累你了，我真他妈不是东西。”
想说“你现在怎么样？家里还好吗？”
但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像被冻住了一样。
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说什么呢？道歉有用吗？安慰能改变结果吗？
" ["create_time"]=> string(10) "176567715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