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你、疯、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侯亮平的耳膜和心脏上。
“我没疯。”侯亮平握紧了手机，指节发白。
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但尾音还是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欧阳菁受贿，证据确凿。两张工商银行的储蓄卡，每张存入五十万现金，合计一百万。是大风厂厂长蔡成功为了贷款，亲手交给信贷主任，让其转交的。我是汉东省检C院反贪局常务副局长，面对这样清晰明确的贿赂线索，我该不该查？我有没有责任查？！”
“该查？你该查个屁！”钟小艾彻底爆发了。
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近乎恐慌的失望而尖锐变形，几乎要刺破听筒。
“欧阳菁是谁？！她是李达康法律上的妻子！
李达康是谁？！是汉东S委J委、京州市委书ji！
是坐镇汉东经济中心、手握实权的地方大员！
是沙瑞金都要倚重、要平衡的重要力量！
你查她？！你拿什么查她？！谁给你的权力查她？！谁借给你的胆子查她？！”
“法律给我的权力！事实给我的胆子！”
侯亮平也被激怒了，他对着电话低吼。
仿佛这样就能压过内心那股不断上涌的寒意和虚怯。
“法律？事实？”钟小艾发出一连串短促而尖利的冷笑。
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一种“你何其幼稚”的悲凉。
“侯亮平，你在最高检反贪总J干了十几年。
又在汉东反贪局坐了这些天副局长，你他妈是白干了？！
还是故意装糊涂？！《人民检C院刑S诉讼规则》你背给我听听！
调查省管干部需要什么程序？！
调查S委J委的直系亲属，又需要什么级别的批准？！
这些刻在骨头里的规矩，你是忘了。
还是觉得你侯亮平特殊，可以凌驾于这些规矩之上？！”
“程序是程序，可欧阳菁她”
“欧阳菁什么欧阳菁！她首先是李达康的妻子！是C委家属！”
钟小艾厉声打断，声音气得发颤，带着哭腔。
“我告诉你侯亮平，你这是坏了官场上最大、最不能碰的忌讳！
你这是把钟家这些年小心维持的脸面。
我爸在J委如履薄冰经营的声音，当成擦脚布，按在汉东的泥地里踩！
你以为你是谁？！是包青天再世还是狄仁杰转生？！
要不是顶着‘钟正国女婿’这块牌子，你以为反贪总J的门你能进得那么容易？
汉东反贪局常务副局长的椅子，你能坐得上去？！
现在好了，你坐上去了，然后呢？
然后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证明你自己。
用这种最愚蠢、最自毁长城的方式，把天捅个窟窿？！
你是嫌钟家树大招风，还是嫌我爸在J委对手太少？！”
这番话，像一把淬了毒的、无比精准的手术刀。
一刀剖开了侯亮平竭力想要忽视、想要用“能力”和“业绩”来覆盖的、血淋淋的现实。
刀刃划过心脏，带来一种混合着剧痛和冰冷麻痹的奇异感觉。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不是这样的”，想说“我能有今天靠的是我自己”。
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哽得他呼吸困难，眼眶发热。
因为他悲哀地发现，钟小艾说的每一个字，虽然尖刻，虽然残忍。
却都是事实。是他拼命想挣脱，却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着他的、无法改变的事实。
“钟小艾，”侯亮平的声音低了下来。
带着一种被彻底击穿后的虚弱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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