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顿，深吸一口气：
“她看了我的简历，第一句话是：‘王小姐，我们这个岗位要求本科以上学历，你的大专……’”
王欢没说完，但肖博峰懂了。
这种话他听过太多。在金融圈，学历是敲门砖，也是天花板。专科生连摩根士丹利的保洁岗都进不来，更别说核心业务部门。
“然后呢？”他问，声音很平静。
“然后她问我有没有计划专升本，我说有，在准备。她又问英语水平，我说六级刚过，正在练口语。”王欢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电脑边缘，“最后她说，你很努力，但公司这个岗位需要处理英文邮件、对接外籍高管，目前来看……可能不太合适。”
她抬起头，看着肖博峰：
“她说‘不合适’的时候，眼睛都没看我，在看窗外陆家嘴的楼。”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见冰箱压缩机的嗡嗡声。
肖博峰没说话。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别在意”“还有机会”都是废话。学历歧视是2008年职场的现实，尤其在外企，大专生就是低人一等，这是规则，残酷但真实。
王欢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忽然合上电脑，发出一声轻响。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肖博峰。
窗外是上海的夜，远处陆家嘴的灯火璀璨如星河，近处老小区昏暗静谧。两个世界，隔着一扇窗。
“我们律所……”王欢的声音从窗前传来，很轻，但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下个月晋升名单出来了。行政部三个名额，都是本科。主管找我谈话，说‘你很勤奋，但学历确实是个短板，再等半年看看’。”
她转过身，眼眶彻底红了，但没哭，只是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肖博峰，我配不上你。”
这句话她说得很平静，太平静了，反而让人心里发紧。
“你以后认识的人，都会比我好。”她继续说，声音开始发抖，“名校毕业，外企高管，会讲英文，会看财报，能跟你聊宏观经济……我呢？我连个本科学历都没有，每天就是整理文件、订会议室、收发快递……”
“王欢。”肖博峰打断她。
她没停，像要把憋了很久的话一口气倒出来：
“我知道你对我好，教我VBA，帮我爸联系医院，你妈还给我寄腊肠陈皮……但我怕。我怕有一天你醒过来，发现身边睡的是个连正式offer都拿不到的傻姑娘。”
眼泪终于掉下来。不是号啕大哭，是安静的，一颗一颗往下滚，砸在地板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她抬手擦，越擦越多。
肖博峰放下水杯，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没抱她，没安慰，只是看着她哭。等她稍微平静些，他开口，声音很稳：
“哭完了吗？”
王欢愣住，抬起泪眼看他。
“哭完了，就过来。”肖博峰走回餐桌，拉开椅子坐下，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我教你点有用的。”
王欢站在原地，脸上还挂着泪，眼神茫然。
“过来。”肖博峰又说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她迟疑地走过来，在对面坐下。肖博峰把电脑屏幕转向她，打开一个空白Excel表格。
“你现在告诉我，”他说，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你觉得自己有什么优势？”
王欢张了张嘴，没出声。
“说。”肖博峰看着她，“任何方面都行。”
“……我不知道。”她声音很小。
“那我帮你说。”肖博峰在Excel第一列输入：
“1. 持家能力”
“合租半年，水电煤费从未出错，每月账单清晰，余额与银行短信完全吻合。”他边说边在旁边单元格里敲入具体数据，“去年11月你发现房东多算了五块钱水费，追回。这是财务管理的基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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