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晚？”
“可能……九点，十点。”她说，“你不用等我吃饭。”
“知道了。”肖博峰喝了口粥，“项目叫什么？”
“好像叫‘海丰’什么的，做海运的。”她想了想，皱了下眉，指尖无意识地抠了抠帆布包带，“挺复杂的，光股东名单就几十页，全是英文。”
海丰航运。肖博峰的手指在碗边顿了顿，心里一沉：那个项目，三个月后会因为次贷连锁反应黄掉，所有前期工作都将白做。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要不要提醒她？怎么提醒才不显得突兀，又能让她避开这场无用功？但他最终只是点点头：“那你注意休息。太晚的话，给我短信，我去地铁站接你。”
王欢看了他一眼，低头拨了拨碗里的粥粒：“……嗯。”
沉默几秒后，她声音轻了些：“我妈昨天打电话，说我爸复查结果挺好的。她让我谢谢你，说……说你上次垫的钱，等手头宽了就还。”
“不急。”肖博峰说，“让叔叔养好身体。”
“嗯。”她顿了顿，“她还说……中秋你要是有空，可以跟我一起回去吃顿饭。她学了个新菜，想让你尝尝。”
肖博峰抬起眼，看见王欢没看他，耳根有点红，语气却努力保持平常：“就……吃顿饭。你要是不方便，也没关系。”
“中秋还有几个月。”他说。
“嗯。”她站起来收碗，“我就跟你说一声。”
她走进厨房，水龙头哗哗的水声盖过了其他声响。肖博峰坐在桌边，听着水声忽然懂了：“就吃顿饭”，中式家庭递橄榄枝的方式，总是这么轻描淡写，又重若千钧。
窗外，鸟笼里的画眉突然叫了一声，清脆极了。
收拾完厨房，王欢回房换衣服。肖博峰坐在客厅旧沙发上，翻开昨天没看完的《财经》——2008年3月刊的封面标题隐约可见“次贷危机蔓延至亚洲市场”，纸页边缘已经被翻得有些卷边。阳光完全爬进阳台，晾着的床单和衣服投下长长的晃动影子。
王欢再出来时，穿了件浅蓝色条纹衬衫和黑色长裤，头发扎成低马尾，背着鼓鼓囊囊的大帆布包：“我去趟超市。冰箱空了。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买点水果吧。”肖博峰从钱包里抽出两张一百的递过去。
她没接：“我有钱。”
“拿着。”他把钱放在茶几上，“多买点。下周你加班，没时间逛。”
王欢看着钞票沉默两秒，拿起塞进牛仔裤兜：“……那，我走了。”
“嗯。”
她走到门口换鞋开门，在门要关上的瞬间回头：“那个……红烧肉，你想吃吗？我妈教了我做法，我今晚可以试试。”
肖博峰从期刊上抬起头，晨光正好落在她半边脸上，眼睛很亮，有不确定的期待，更多的是成年人之间“给了台阶，你看着办”的平静。“想。”他说。
她嘴角弯了一下，很小：“那我买肉。”
门关上了，楼道里传来她下楼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渐渐远去。
肖博峰放下期刊走到阳台，床单差不多干了，在风里鼓起来像一面淡蓝色的帆。他看着楼下王欢走出单元门，帆布包甩在肩上，步伐很快，马尾在脑后一晃一晃，穿过公共晾晒区和晒太阳的老人，消失在小区铁门拐角。他望着那道身影，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比喻：有些关系，像这床单。晾着的时候，好像轻飘飘的。只有收下来叠好，才知道它到底有多重，又有多软。
远处，陆家嘴的楼群在阳光里闪着光。
他回到客厅拿起手机，给父亲发了条短信：“爸，中秋我可能要去趟苏州。跟王欢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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