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桂兰如蒙大赦，连忙跟上去开门。
就在李干事拉开门，一股寒风涌入的刹那，他忽然又停下脚步，回过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再次掠过床上虚弱的方唐，和那炉熊熊燃烧的旺火，最后落在林桂兰脸上，语气比刚才温和了一点点，但也仅仅是一点点：“林同志，你也别太担心。方唐聪明，是好事。陈科长爱才，没别的意思。就是……孩子还小，有些事，循序渐进比较好。家里有什么困难，也可以跟厂里反映。”
说完，他不等林桂兰反应，便转身踏出门，顺手带上了门。脚步声在空旷寒冷的楼道里响起，很快远去，消失。
门，重新关上。将寒风和李干事那番含义不明、却更令人不安的话语，一起关在了门外。
屋里，只剩下炉火稳定的燃烧声，和林桂兰压抑的、急促的喘息声。她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浑身脱力，额头上全是冰冷的虚汗。李干事最后那几句话，像冰锥一样扎在她心上。“循序渐进”、“有什么困难跟厂里反映”……这哪里是安慰？分明是警告！是暗示！暗示他们“适可而止”，暗示他们“厂里”在看着！那炉火，儿子的“特别”，他们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妈……”方唐虚弱的声音传来，带着担忧。
林桂兰猛地回过神，连滚爬爬地扑到床边，紧紧抓住儿子的手，那手依旧冰凉。她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不是害怕，是后怕，是绝望，是看到儿子这副虚弱模样、又面临如此险境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和无助。
“唐唐……唐唐……咱们不看了，什么图纸都不看了，咱们就好好过日子，行不行？妈求你，别再看那些东西了，妈害怕……妈真的害怕……”她哭得语无伦次，将脸埋在儿子冰凉的手心里，滚烫的泪水濡湿了他的指尖。
方唐感受着母亲泪水灼热的温度和那无法抑制的颤抖，心里像被钝刀反复切割。他知道，这次是真的吓到母亲了。李干事的到来，那番话，还有自己这虚弱的身体，都像最清晰的证据，印证了母亲内心最深的恐惧——她的儿子，身上有“不正常”的东西，而且，这东西已经引起了“上面”的注意，可能会带来无法预知的灾祸。
“嗯，不看了，妈，我再也不看了。”他低声承诺，声音虚弱却坚定。这是真话。至少在他弄清楚玄黄鉴的能力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控制，要付出什么代价，以及如何应对像陈卫国、李干事这样的“关注”之前，他不能再轻易尝试任何“主动”的、可能暴露能力的事情。像昨晚那样孤注一掷的“祈求”，代价太大，风险太高，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他反握住母亲颤抖的手，用尽那点微末的力气，轻轻地捏了捏。“妈，我没事，就是累，睡一觉就好了。炉子旺，暖和，是好事。李叔叔……就是随口问问。”
他在安抚母亲，也在试图说服自己。炉火旺，是好事，带来了温暖，让他们熬过了寒夜。李干事的到来，虽然令人不安，但至少目前，看起来还停留在“询问”和“观察”的阶段，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这或许意味着，对方虽然有所怀疑，但并未掌握实质证据，或者，还在“观察期”。
他需要时间，需要恢复，需要更谨慎地隐藏。母亲也需要时间，来平复这巨大的惊吓。
炉火，依旧静静地、旺盛地燃烧着，散发着稳定而强大的热量，将屋子烘得暖意融融，甚至有些燥热。这温暖是如此真实，如此令人依赖。可在方唐此刻的感觉中，这温暖之下，却仿佛潜藏着无形的、冰冷的丝线，一端系着那枚陷入“枯寂”的玄黄鉴残片，一端连着门外那个庞大、冷漠、充满未知的“世界”，而他和母亲，就被这些丝线若有若无地牵引、束缚着，站在这温暖与寒意交织的狭小空间里，进退维谷。
" ["create_time"]=> string(10) "176567096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