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霖……
他那么恨我，那么擅长用阴毒的手段毁掉别人……他会不会……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疯狂地滋长，瞬间占据了我全部的思绪。
“方云霖！”
我嘶吼着这个名字，猛地推开挡在面前的方太太，不顾一切地冲出了房间。
“新宇！你去哪里！”
方太太在身后惊慌地喊叫。
我充耳不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方云霖！问清楚！如果是他……如果是他……
我跌跌撞撞地冲下楼，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客厅里的方先生听到动静，从报纸后抬起头，看到我状若疯癫的样子，也是大吃一惊，站起身来。
“方新宇！你又发什么疯！”
我没有理会他，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客厅，像是在寻找什么武器，又像是在寻找那个不在这里的人。
“方云霖呢！他在哪里！把他叫出来！”
我冲着方先生吼，声音破碎。
“你找他干什么！他不在家！”
方先生又惊又怒，试图上前拦住我。
“不在家？”
我冷笑起来，眼泪却流得更凶。
“他当然不在家！他是不是又躲在哪里，盘算着怎么害人？！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害了林医生！”
“什么林医生！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方先生被我混乱的指控弄得火冒三丈。
“方新宇，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冷静下来！”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
我指着自己的额头，那里早已结痂的伤口似乎又在灼痛。
“你们叫我怎么冷静！你们把我送去那个地方！三年！你们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现在唯一给过我一点善意的人也要被毁了！你们叫我冷静！”
我语无伦次，将所有积压的怨怼、恐惧、痛苦全都倾倒出来。
这些话，我以前从未说过，因为知道说了也没用。
但此刻，它们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方先生被我吼得愣住了，脸上愤怒的表情逐渐被一种惊愕和更深的无措取代。
他大概从未想过，那个总是逆来顺受、沉默寡言的“儿子”心里，藏着这样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
方太太也从楼上追了下来，脸上挂着泪，想要靠近我又不敢。
“新宇，妈妈求你了，你别这样，你先告诉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医生是谁？你跟妈妈说……”
“跟你说有用吗！”
我猛地转头看向她，眼神里的恨意和绝望让她浑身一颤。
“三年前我跟你说有用吗！我说我没有划他的脸！我说那是他自己弄的！你信了吗！”
方太太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你们不信！你们只信他！”
我指着空荡荡的、曾经属于方云霖的位置，歇斯底里地笑着，眼泪却糊了满脸。
“你们把我当疯子！当垃圾一样扔进去！现在呢？现在真相大白了，你们又来装好人？晚了！一切都晚了！”
我的理智已经彻底崩断。
林医生可能遭遇的厄运，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我勉强维持的平静假象。
我不再是那个规矩的、疏离的方新宇，我变回了精神病院里那个绝望的、愤怒的、无处可逃的“2037”。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问清楚……”
我喃喃着，转身就要往大门外冲。
“拦住他！”
方先生终于反应过来，对闻声赶来的佣人喊道。
两个男佣上前想要抓住我。
我像一头被困的野兽，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奋力挣扎，撕咬，踢打。
混乱中，不知道谁碰到了装饰柜上的一个古董花瓶。
“砰——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整个客厅。
所有人都僵住了。
我看着地上飞溅的瓷片，忽然停止了挣扎，力气像是瞬间被抽空。
我瘫软下来，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蜷缩起来，把脸埋进膝盖。
“不是我……不是他……不要……”
我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只剩下无法抑制的、破碎的呜咽。
客厅里一片狼藉，只有我压抑的哭声在回荡。
方先生和方太太站在不远处，看着蜷缩在地上、抖得不成样子的我，看着满地狼藉，看着彼此脸上同样苍白绝望的神情。
他们终于看到了。
看到了那三年，在我身上，到底留下了什么。
看到了他们自以为是的“管教”和“弥补”，是多么的苍白可笑。
看到了他们亲手，把亲生儿子，变成了眼前这个被一则新闻就轻易击垮的、遍体鳞伤的怪物。
方太太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我面前，她蹲下身，伸出手，颤抖着，想要抚摸我的头发，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虚虚地环着我，哽咽着，一遍又一遍地说：
“对不起……新宇……对不起……妈妈错了……妈妈真的错了……妈妈在这里……你别怕……”
她的眼泪滴在我的发间，温热，却灼得我浑身发疼。
我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悔恨欲绝的女人。
我的嘴唇动了动，用尽全身力气，才发出清晰而冰冷的声音：
“我的妈妈……三年前，在我被送进精神病院的那天，就已经死了。”
方太太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像是不认识我一样。
而我只是重新低下头，将脸埋回那片冰冷的黑暗里。
弦，彻底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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