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触目惊心的，不是他那双被废掉的双手，而是他的胸口。
心脏的位置，赫然有一个焦黑的弹孔。
那是近距离射击留下的痕迹，火药灼烧了周围的皮肤和布料。
“造孽啊……”刚才卖煎饼的摊主也凑了过来，看着尸体直抹眼泪，“刘师傅可是个好人啊，前些日子还帮我赶跑了几个收保护费的流氓。他那一手形意拳，在咱们这一片是有名的，怎么就……”
“有名？哼，就是因为有名才遭了秧！”
旁边一个穿着长衫、看似知晓内情的老者顿着拐杖，气得浑身发抖，压低声音说道：
“你们不知道，最近鬼子在找咱们津门武行的麻烦。那个什么‘武德殿’的日本人，天天发帖子挑战各大武馆。”
“比武？”陈锋此时已经挤到了最前面，蹲下身查看尸体的伤口，头也不回地冷冷问道，“比武为何会有枪伤？”
老者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悲愤：“这位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啊。这帮畜生哪里是比武？他们这是在杀人诛心！”
“若是咱们的师傅输了，他们就当场打断手脚，废了功夫，说是‘点到为止’，实则是让人这辈子成废人。可若是咱们的师傅赢了……”
老者指了指地上的刘师傅，声音哽咽：“刘师傅功夫高，听说今儿早上在武德殿，一掌把那个日本教官打得吐血。结果呢？刘师傅刚一收招抱拳，旁边的鬼子宪兵拔枪就是一下！”
“赢了就吃枪子，输了就断手脚。”
陈锋的手指轻轻抚过刘师傅那双被砸烂的手，触感冰冷刺骨。
很显然，这双手是在刘师傅中枪死后，或者重伤濒死时，被那帮日本人为了泄愤，硬生生砸碎的。
这是在立威。
这是在告诉整个天津卫：在他们的刺刀下，中国人的功夫就是个笑话。
“这帮狗日的，是不想给咱们留活路啊！”人群中有人愤恨地骂道，但更多的人却是沉默，是恐惧。
陈锋缓缓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轻轻盖在了刘师傅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上。
“武德殿……”
他嘴里轻轻咀嚼着这三个字，语气平淡得有些吓人，就像是在念一个死人的名字。
“老人家，这武德殿，在哪？”陈锋转头看向那位老者。
老者被陈锋的眼神吓了一跳。那眼神里没有怒火，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黑，像是一口枯井，又像是即将吞噬一切的深渊。
“就在……就在日租界，宫岛路和南京路的交口。”老者颤巍巍地指了一个方向，“小兄弟，你……你可别冲动啊，那里全是鬼子的兵，那就是个魔窟！”
陈锋没有回答，只是对着老者微微点了点头，随后转身，逆着惊慌的人流，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像是丈量着死亡的距离。
……
日租界，南京路。
这里与刚才喧闹的南市仿佛是两个世界。街道整洁得过分，路边种着整齐的槐树，巡逻的日本宪兵牵着狼狗，目光凶狠地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中国人。
而在路口的西北侧，一座庞大而压抑的建筑，像是一只巨兽，盘踞在那里。
那就是武德殿。
陈锋站在街角的阴影里，抬头打量着这座在这个时代颇为著名的建筑。
不得不说，日本人为了这座道场，是下了血本的。
这是一座典型的“和风帝冠式”建筑。巨大的屋顶覆盖着青色的琉璃瓦，在正午惨白的阳光下，泛着一种阴冷的、如同蛇鳞般的光泽。正脊用黑色的布瓦堆砌，高高翘起，宛如日本武士头盔上狰狞的犄角，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片被侵略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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