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姜宝根，身上那件明显小了一号、崭新的蓝色棉袄，把他裹得像个粽子，在一身灰扑扑的家人里，显得格外突兀。
“怎么回事？这不是一团姜团长家的亲戚吗？怎么闹到门口来了？”
“听那意思，好像是姜团长那个新来的侄女，偷了家里的钱跑出来的？”
“不会吧？我看着那娃挺乖巧的啊。”
人群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恰好，二团团长李孟正从外面办事回来，看到这一幕，他嘴角的讥笑藏都藏不住。
他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靠在不远处的一棵白杨树上，准备看一场姜振国的好戏。
让你护着那个拖油瓶！这下好了，麻烦找上门了吧！
“都围着干什么！散开散开！”
一队戴着红色袖标，表情严肃的纠察队士兵快步跑了过来，为首的队长厉声喝道。
看到纠察队，张翠花闹得更凶了。
“你们来得正好！评评理！他姜振国官大一级压死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就在场面快要失控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让她说。”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姜振国背着手，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小小的姜小满。
今天的姜振国，没有穿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而是换上了一身笔挺的干部服，肩章在阳光下闪着光，那张刀削斧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活阎王”发怒的前兆。
张翠花看到姜振国，心里一哆嗦，但想到自己占着“理”，胆气又壮了起来。
她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指着姜振国的鼻子就骂：
“好啊你姜振国！你终于肯出来了！我问你，我们家小满是不是你藏起来了？她偷了家里三百块钱！那是我们全家一年的嚼用！你今天必须把钱和人，都给我们交出来！”
姜振国的眼神，冷得像是能刮下冰渣。
他看都没看张翠花一眼，目光直接落在了她儿子姜宝根身上。
那件蓝色的棉袄……他记得。
那是他大嫂，在牺牲的大哥寄回来的最后一块布料上，亲手缝制的。
他大哥说，等女儿长大了，就给她穿。
现在，这件本该属于他女儿的衣服，却穿在另一个人身上。
姜振国的拳头，在身侧捏得咯咯作响，他真怕自己下一秒，会控制不住，一拳打爆这个女人的头。
他正要发作。
一只小小的、柔软的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姜振国低头，对上了姜小满那双清澈又冷静的眼睛。
小女孩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然后，姜小满迈开小短腿，走到了张翠花的面前。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仰起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用一种天真到近乎残忍的语气，清脆地开口问道：
“大伯娘，你说我偷了钱，那你敢让我大伯，把你儿子身上的棉袄脱下来，让大家看看吗？”
张翠花一愣：“脱衣服干什么？”
姜小满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因为我记得，我娘给我缝这件棉袄的时候，怕我把钱弄丢了，特意在棉袄的内衬里，缝了一个小小的暗兜。”
“她说，那是专门给我藏压岁钱的地方。”
“我偷的三百块钱，就藏在里面呢！”
“什么？钱藏在衣服里？”
姜小满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聚焦在了姜宝根身上那件崭新的蓝色棉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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