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没劝过王根生，也不是没安慰过林芝，可一个油盐不进，一个委屈满腹，她这当娘的，除了叹气，啥也做不了。她看着东屋亮着的灯，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 老王家好不容易添了人，盖了新房，咋就不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呢？
夜越来越深，东屋的哭声渐渐小了，只剩下王爱国偶尔的抽噎声。王大路把烟袋锅子往门槛上磕了磕，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睡吧，明儿还得下地呢。”
李明珠点点头，吹灭了堂屋的煤油灯。黑夜里，只有东屋的灯还亮着，像只睁着的眼睛，映着炕上相拥的母子，也映着这桩过不热的婚姻，和这个充满无奈的家。
东屋的哭喊声断断续续飘进南屋时，李桃花正坐在炕边叠刚换下的碎花布褂。煤油灯的光晃在她脸上，映得她眉头轻轻皱着 —— 这哭声太惨了，像堵在喉咙里的委屈，隔着两道墙都能听见疼。
“我去看看大嫂吧？” 桃花站起身，攥着布褂的手紧了紧，“哭这么厉害，别出啥事了。”
她刚要往门外走，王大柱就从身后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轻轻把人往怀里带。他个子高，弯腰时下巴能抵到她的发顶，声音压得低，带着股憨厚的温柔：“别去，大嫂要面子，这会儿正哭着呢，你去了她反而不好意思。”
桃花靠在他怀里，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砖灰味，还有刚洗过澡的皂角香。她抬头看他，眼里满是疑惑：“可是……不去劝真的行吗？ 晚上吃饭时我就觉得，大哥和大嫂生疏得很，不像夫妻，倒像俩陌生人。他们是不是有啥误会啊？”
王大柱愣了愣，没想到桃花刚进门一天，就看出了门道。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慢慢说起过往：“大哥他读过高中，心气高，当初娘给他说这门亲时，他就不乐意 —— 嫌大嫂脸黑，还没读过书，跟他说不到一块儿去。”
“大嫂呢？” 桃花追问，手指轻轻攥住大柱的衣角。
“大嫂是个实诚人，” 大柱的声音软了些，“刚嫁过来就跟着下地割麦，家里活拾掇得利索，后来生了爱国，更是把心都扑在孩子和家里。可大哥就是转不过弯，总躲着她，夜里要么看书要么跟根宝挤着，除非是有事，不然话都不愿意和大嫂说。”
桃花听完，沉默了。
她想起逃荒路上见过的夫妻，有吵得面红耳赤的，有互相搀扶的，却没见过这样 “谁都没错又都有错” 的 —— 大哥是盼着能说上话的伴儿，能产生心灵共鸣的伴侣。嫂子是盼着踏实过日子，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疼，她不懂那些风花雪月，可偏偏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就过成了现在冷得像冰的日子。
两个不适合的人这样硬凑到一起，别扭、难受是常态。
“要是大哥一直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大嫂这日子……” 桃花没往下说，可眼里的心疼藏不住。她自己尝过颠沛流离的苦，知道能有个安稳家多不容易，可林芝明明有了家，却过得比逃荒时的有些人还不如。
“唉，都是命。” 大柱叹了口气，把她搂得更紧些，“咱不管他们，咱过好咱的就行。他们的事情是死结，一团乱麻，不好弄。”
桃花忽然抬头，看着大柱的眼睛，声音里带着点逃荒留下的怯意：“大柱，你…… 你不会嫌弃我吧？我是逃荒来的，啥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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