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藤寨的老者说过：“那里的树会‘唱歌’，其实是风吹过特定形状的树洞发出的声音，但老辈人说那是山灵在说话，经过时要保持安静。”
末澪放慢脚步，侧耳倾听。
风语声在林中回荡，确实不像单纯的物理声响。它们仿佛带着情绪——这一段急促如倾诉，那一段舒缓如叹息。阳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洒在铺满松针的地面上，随着枝叶摇曳而明明灭灭。
她在林中一块裸露的树根上坐下休息，取出水囊喝了一口。风语声在耳边萦绕，让她想起长歌河的水声——同样是自然之声，却有着完全不同的质感。一个在河谷里奔涌，一个在山林间盘旋；一个沉重如大地之息，一个空灵如天空之语。
也许那些传说并非全无道理。长久生活在这里的人，日夜聆听这些声音，自然会在其中听出故事、听出情绪、听出某种超越物质的存在。
正想着，林间小道上传来叮叮当当的铃铛声。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赶着两头驮着货箱的毛驴，从树林深处走来。他戴着宽边草帽，穿着打补丁但干净的粗布衣裳，脸颊红润，看见末澪，热情地打招呼：“哟，旅人！一个人进风语林？胆子不小啊！”
是桑婆婆提到的货郎。末澪点点头：“去北边。”
货郎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卸下驴背上的货箱，自己也找了块石头坐下歇脚。“从白石滩来的？桑婆婆的饼子好吃吧？”他咧嘴笑，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我每个月都从她那儿买腌菜，下饭一绝。”
他自顾自从怀里摸出个竹筒，倒出些炒豆子，嘎嘣嘎嘣嚼起来：“姑娘是协会的？我见过你们徽章。去年有个年轻小伙子，也是协会的，在风语林里待了半个月，说是要录‘风语’的声波，画什么‘频率图谱’。天天扛着个铁盒子在林子里转悠，可认真了。”
末澪来了兴趣：“他录出什么了？”
“谁知道呢！他说这风声里有‘规律’，不是乱吹的。”货郎耸耸肩，“反正我听了三十年，只听到有时像哭，有时像笑，有时像吵架——跟我家里那口子唠叨时一个样。”他自己先乐了。
笑完，他压低声音：“不过姑娘，你要是往北去，最近最好小心点。我前两天从鹰嘴岩那边过来，听猎户老巴说，更北边的‘叹息壁’附近，来了好些外地人。”
“外地人？”
“嗯，穿着讲究，带着好多箱子，不像旅人也不像商人。老巴偷偷瞄过，箱子里都是些精贵仪器，玻璃管子、铜线圈什么的。他们在叹息壁下面扎了营，一待就是好些天，也不跟当地人打交道。”货郎挠挠头，“有人说他们是朝廷派来堪舆的，有人说是什么‘大学院’的研究队……对了，老巴好像听他们提过一嘴什么‘地中海’、‘研究所’之类的词儿，听不懂。”
地中海绝界研究所。
这个词终于出现了，以如此不经意的方式，从一个货郎的口中，混在闲谈里。
末澪面上不动声色，只问：“他们在研究什么？”
“谁知道呢！叹息壁那地方，除了水声大点、回声怪点，有啥好研究的？”货郎不以为然，“要我说，就是城里人钱多闲的。不过姑娘你要是好奇，去鹰嘴岩找老巴问问，他打猎常往那边跑，知道得多些。”
他歇够了，起身拍拍屁股，重新给毛驴上货箱。“我得赶路了，今天得走到白石滩。姑娘，前面路还长，自己当心。这林子天黑得早，风语声晚上听着可瘆人——当然，你要是胆大，就当山灵给你唱催眠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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