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本身不大，沿着渡槽基座两侧蔓延开去。建筑多用当地开采的灰黄色砂岩垒砌，屋顶铺着暗红色的陶瓦，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码头区停泊着十几条平底渡船，船夫们正懒洋洋地坐在岸边抽烟，等待过河的旅客。
车队在镇口卸货。羊头人老板跳下车，拍了拍驼兽厚实的脖颈，转身对末澪说：“在这儿分手了，精灵。渡槽镇往北，沿着河岸有骡马道，能一直走到‘三叠湾’。你要继续向北，最好在这儿雇条船或者买头骡子——后面路不好走。”
末澪点头致谢，背起行囊下了车。她站在镇口的石阶上，感受着谷底与高原截然不同的空气——更湿润，更厚重，混杂着河水、泥土和人类生活烟火的气息。
她决定在渡槽镇停留一晚。一来补充些新鲜补给（她的压缩口粮快吃完了），二来想近距离看看那座渡槽——如此规模的古代水利工程，在新世界并不常见。
镇上的旅店叫“渡口之家”，是一栋三层石楼，底层是喧闹的酒馆。老板娘是个丰满的中年妇人，说话嗓门很大，但手脚麻利。看到末澪领口的协会徽章，她眼睛一亮：“协会的勘探员？稀客啊！我们这儿前年也来过一位，在‘叹息壁’那边待了半个月，说是要测什么‘声波共振’……房间一天五个铜板，包早饭，热水另算。”
房间在顶层，狭小但干净，窗户正对着渡槽的侧面。末澪放下行李，推开木窗。渡槽就在眼前不远处，石砌的渠身高大厚重，表面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水流从渠口奔涌而出，在阳光下闪着碎银般的光。水声不算震耳，是一种持续的、低沉的哗哗声，与远处长歌河主河道更深沉的轰鸣交织在一起。
她靠在窗边看了很久。人类总是擅长这样的事——用石头和智慧，让水听从安排，跨越本不可逾越的障碍。这让她想起旧世界，她的怪物子民们也曾建造过宏伟的地下引水系统，将熔岩的热力输送到冰冷的洞穴……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下午，她在镇子里闲逛。
渡槽镇比百川原的城邦简陋，但比荒原上的驿站繁荣。街道是石板铺就的，两侧店铺售卖着各种河谷特产：风干的河鱼、编织细密的芦苇席、用某种黑色矿石打磨的镜片、还有成捆的、散发着清香的药草。行人大多是人类，穿着耐用的粗布衣裤，肤色被河谷的阳光晒得黝黑。他们说话带着一种独特的、尾音上扬的口音，语速很快。
末澪在集市上买了些新鲜水果、硬面饼和一块本地出产的、咸味很重的白色奶酪。又在一家铁匠铺兼杂货店里，补充了一小罐防蚊虫的药膏——河谷的蚊蚋确实比高原上凶猛得多。
付钱时，铁匠——一个独眼的老头——盯着她的异色瞳看了几秒，突然问：“姑娘，你是从南边来的？见过长歌河入海那段吗？”
末澪点头：“在河口镇看过。”
“那你看过‘断剑峰’吗？”老铁匠的声音压低了些，那只独眼里闪着某种近乎虔诚的光，“就是坠星群岛最高的那座。”
“远远看到过轮廓。”
老铁匠从柜台下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边缘粗糙的黑色石块，小心地放在柜台上。石头表面有天然的、类似金属的暗哑光泽，隐约能看到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般的银色纹路。“这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他说，这是从‘断剑峰’上崩落、顺着海流漂到河口，又被渔民捞起来的‘星铁’。看这纹路——像不像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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