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没去挤。周氏天没亮就起来，给他煮了碗“及第粥”——糯米、红枣、莲子、桂圆熬得稠稠的，非要看着他吃完才罢休。
“娘，您别忙了，”林牧哭笑不得，“这还没放榜呢。”
“吃了讨个吉利！”周氏坚持，“管他中不中，我儿吃了这粥，心里踏实。”
结果林牧被这碗甜腻稠厚的粥灌得直犯困，索性搬了把竹椅坐在院中老槐树下，拿了本闲书慢悠悠翻着。王大自告奋勇要去看榜，一早就窜出去了。陈大福拄着拐杖在院里踱步，嘴里念叨：“丙寅九号……丙寅九号……这号吉利，九乃极数……”
周氏则进进出出，一会儿擦擦桌子，一会儿扫扫地，最后忍不住坐在门槛上，望着院门发呆。
辰时三刻（约早上八点），远处隐隐传来锣鼓声和喧哗声，似是放榜开始了。
周氏“腾”地站起来。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街面上传来奔跑的脚步声、欢呼声，偶尔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啜泣。
周氏手指绞着衣角。
林牧放下书，刚想劝母亲别太紧张，院门外突然传来王大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叫：“中、中了！相公中了！”
“哐当”一声，周氏手里端着的针线箩掉在地上，针头线脑撒了一地。她浑然不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院门边。
王大几乎是撞进来的，满头大汗，脸涨得通红，却咧着嘴笑：“中了！丙寅九号林牧，第二十七名！是廪生！廪生啊！”
陈大福的拐杖“啪嗒”倒在地上，老头愣了一瞬，猛地一拍大腿：“好！好小子！”喊完才想起去捡拐杖。
周氏嘴唇哆嗦着，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抓着林牧的胳膊，用力点头。
林牧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扶住母亲，笑着问王大：“可看清了？真是二十七名？”
“千真万确！小的挤到最前面，亲眼看见黄榜上‘林牧’两个大字！”王大激动得手舞足蹈，“放榜的官差还念了呢！‘丙寅九号林牧，取中江州院试第二十七名，补廪膳生员’！周围好些人都在问‘林牧是谁’，一听是双案首，都‘哦——’地起哄呢！”
二十七名。林牧心中了然。这个名次很微妙——足够考中廪生，享受廪米津贴和优先参加乡试的资格，但又没进前二十，不至于太过扎眼。提学官陆明渊果然如传闻中严谨持重，既认可了他的才学，又用名次稍稍压了压他“双案首”的风头，颇有保护之意。
“好好好！”周氏终于找回了声音，抹着眼泪，“王大，快去……快去割两斤肉，买条鱼，再打壶好酒！今儿咱们好好庆贺！”
“哎！”王大一溜烟跑了。
陈大福颤巍巍地朝林牧拱手：“林相公……不，该叫林廪生了！老朽……老朽……”他眼圈也红了，不知想起什么，终究没往下说。
林牧郑重还礼：“陈伯，这些日子多亏您照应。今日小喜，晚上咱们好好喝两杯。”
正说着，院外又传来脚步声，却是张掌柜带着两个伙计，挑着两个食盒、两坛酒并一些布匹礼品，满面春风地进来：“贺喜林廪生！文华斋上下一点心意，恭喜高中！”
紧接着，胡同里几位邻居、附近店铺相熟的掌柜也闻讯而来道贺。小院里一时热闹非凡。周氏忙不迭地招呼，陈大福帮着摆桌椅，林牧则一一还礼道谢。
谁也没注意到，院门外不远处墙角，两个穿着寻常布衣、眼神却精悍的汉子对视一眼，悄然退入巷子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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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刚过，贺客渐散。周氏和王大娘在灶间张罗饭菜，院子里飘起炖肉的浓香。林牧正与张掌柜在堂屋说话，忽听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差役粗声粗气的呼喝：“丙寅九号林牧可在此处？提学衙门传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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