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六月初，朝廷关于派遣赵岩为“东南财赋清查使”的正式邸报明发天下，同时下达的还有一系列配套诏令：要求东南各路转运使、提刑使、常平使等官员协同清查，严查近年漕运、盐课、茶税账目，并鼓励官民举报不法。诏书中“彻查积弊，以充国用”八字，被用朱笔加圈，显得格外刺眼。
消息传开，汴京官场震动。虽然清查重点在东南，但谁都知道，漕运的源头、盐铁茶税的总枢、乃至许多东南豪商的靠山，都在汴京。一时间，各衙门风声鹤唳，往日里车马盈门的某些府邸变得门庭冷落，而另一些平素低调的官员宅院，却开始有陌生人频繁出入。市井之中，关于某某官员被弹劾、某某商号被查封、某某仓库被突检的流言，也开始悄悄流传。
文华斋的生意，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下，反而迎来了一波诡异的繁荣。许多与东南有生意往来的商号、乃至一些衙门中的书吏小官，开始悄悄来购买或借阅各类法令汇编、账目格式、乃至前朝类似清查的案例记载，显然是想临时抱佛脚，或是揣摩上意，以求自保。张掌柜谨记林牧的提醒，对所有客人一视同仁，只做生意，不问缘由，印制内容也严格审核，绝不触及敏感。
但压力还是传导了过来。六月初七，那位“快活林”的鼠须管事，竟再次出现在文华斋，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指名要见林牧。
张掌柜推说林牧闭门备考，不便见客。鼠须管事也不强求，只阴阳怪气地说：“林案首如今是贵人，自然忙碌。不过，咱们东家让我带句话：上次的事情，东家给足了面子，也给了‘朋友’方便。如今这汴京城，风雨欲来，大家都该管好自己的嘴，守好自己的门。若是有些不该传的话传了出去，或是有些不该有的东西见了光……呵呵，到时候，怕是再大的面子，也护不住了。”
说完，也不等张掌柜回应，便扬长而去。
这已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过山虎”显然因赵岩南下清查而感到了巨大的压力，生怕陈大福当初查到的东西泄露，或是林牧这个“知情人”做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情。这是在警告林牧保持沉默，否则将不惜撕破脸皮。
张掌柜忧心忡忡地将这番话转告林牧。林牧听后，沉默良久。他知道，随着赵岩清查的深入，“过山虎”及其背后势力感受到的压力会越来越大，狗急跳墙的可能性也随之增加。自己这个看似无关紧要、却又可能掌握着关键线索的小人物，处境将更加危险。
“掌柜的，从今日起，文华斋晚间歇业时间提前一个时辰。您和伙计们出入也要多加小心。若再有此类人等上门，一概以‘东主不在，无可奉告’推脱，不必与他们争执。”林牧沉声道，“另外，烦请您通过可靠渠道，打听一下‘快活林’最近的动静，尤其是……有没有什么生面孔，或者异常的人员往来。”
张掌柜点头应下。
然而，就在林牧以为需要独自面对这越发险恶的局面时，转机悄然来临。六月十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来人是白石书院那位曾与林牧有过一面之缘的胡管事。他这次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由文华斋的后巷角门，被陈大福悄悄引了进来，直接带到林牧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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