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节。
村里的习俗是吃元宵、看花灯。但1976年的元宵节，既没有元宵，也没有花灯。只有公社组织的“革命样板戏”演出，在打谷场上搭个简易戏台，唱《红灯记》《沙家浜》。
林春芽被队长安排去维持秩序、记工分。她坐在戏台侧面的小桌子后，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孩子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大人们伸长脖子看戏，不时叫好。
陆知行站在人群后面，远远地朝她点了点头。他今天也要上台，知青点排了个小合唱《东方红》。
林春芽低下头，继续核对参加演出人员的名单。名单上有林卫东的名字——他代表公社来“指导”演出，实际上就是来摆谱的。
果然，没过多久，林卫东就大摇大摆地过来了。他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胸前还别着一支钢笔，看起来确实像那么回事。
“春芽姐，忙着呢？”他在桌子对面坐下，翘起二郎腿。
“嗯，核对名单。”林春芽头也不抬。
“听说你拒绝了王干事侄子的亲事？”林卫东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藏不住，“你可真行，连王干事都敢得罪。”
林春芽放下笔，看着他：“我自己的事，自己决定。”
“行，你硬气。”林卫东冷笑，“不过春芽姐，我可提醒你。王干事现在很生气，说你不知好歹，辜负组织的培养。你在队里的工作……怕是要调整调整了。”
“怎么调整？”
“这我就不知道了。”林卫东耸肩，“反正王干事说了，像你这样思想有问题的人，不适合在重要岗位工作。记分员管着全队的工分，责任重大，得找个政治过硬的人。”
林春芽心里一沉，但面上不动声色：“谢谢提醒。”
“不客气。”林卫东站起来，拍拍裤子，“谁让咱们是一家人呢。春芽姐，你好自为之。”
他走了，背影里都透着得意。
台上的戏正唱到高潮，李玉和铿锵有力地念着台词：“……革命的道路千万里，毛主席指路我们走到底！”
台下掌声雷动。
林春芽却觉得浑身发冷。
王干事的报复，来得比她预想的还快。
演出结束，已经晚上九点多。
林春芽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刚走出打谷场，陆知行从后面追上来。
“春芽，等等。”
“知行？”林春芽停下脚步，“你不是跟知青点的人一起回去吗？”
“我跟他们说有点事。”陆知行走到她身边，“林卫东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林春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说王干事要调整我的工作。”
陆知行眉头皱起：“这么快就动手了？”
“嗯。”林春芽叹气，“看来拒绝那门亲事，真是把他得罪狠了。”
“别怕。”陆知行说，“明天我去公社一趟，找找关系。王干事虽然是个领导，但也不是一手遮天。”
“不用麻烦你……”
“不麻烦。”陆知行打断她，“春芽，我说过，我们是一起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话说得有些暧昧，林春芽脸一热，好在天黑，看不清楚。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
“对了，”陆知行突然说，“关于矿脉资料的事……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想把资料整理一下，写一份完整的报告。”陆知行说，“等时机成熟了，直接寄到北京的地质研究所。我父亲当年有个老同学在那里工作，应该能帮上忙。”
“可是样本还没找到……”
“样本重要，但理论资料同样重要。”陆知行说，“我父亲留下的笔记很详细，如果能整理出来，本身就是一份有价值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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