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没有抬头。他只是将笔搁回笔山，指尖在染污的纸面上轻轻一抹，动作从容，仿佛只是拂去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知道了。”他淡淡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半分情绪，“继续。关于边市粮草抽检……”
议事继续。他依旧条理清晰，部署周密，甚至比平日更显冷静果决。只是那团墨渍在他指下被无意识地碾磨，几乎要透穿纸背。
半个时辰后，部将们领命退出。书房门合拢的刹那，萧玦脸上的平静如同脆弱的冰面，寸寸龟裂。
他猛地挥手！
“哗啦——！”
案上所有文书、笔砚、茶盏，被一股巨力尽数扫落在地！上好的端砚砸在青砖上，碎裂成数块，墨汁四溅。
“宫中侍卫……北狄影刹……好，好得很！”他低吼出声，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磨出来，裹挟着滔天的怒焰与血腥气。不是冲着刺客，而是冲着这消息本身——她遇险时，他不在！她竟是被谢云深所救！还被他带去了观星台！
惊风和掠影垂首立于一旁，大气不敢出。他们跟随萧玦多年，深知王爷越是暴怒到极致，表面反而会越冷。但像此刻这般，先强行压抑，再骤然爆发的失控，前所未见。
萧玦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猩红一片。他想起那夜她拽着他袖子，眼巴巴问外面世界的样子；想起她收到铺子地契时，眼中瞬间亮起的光；想起她蜷在书案后，仰脸看他时那混合着清冷与不自知媚态的眼眸……
他给她的铺子，他允她的出宫，他安排的守卫……这一切，在真正的、来自宫廷内部的杀机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他甚至连警示都未能提前收到！
而谢云深……那个永远白衣胜雪、飘然出尘的国师，凭什么？凭什么他能先知先觉？凭什么他能轻描淡写地救下她？又凭什么……将她带离他的视线范围？
“查！”萧玦转过身，声音已恢复冰冷，但那冰层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宫里所有可能接触轮值安排的人，内务府，侍卫统领处，甚至……各宫有品级的管事太监、女官！三日之内，我要知道是谁把钉子插到了她眼皮底下！还有，北狄在京的所有暗桩，一个不留，全部拔掉！”
“是！”惊风掠影凛然应命。
“还有，”萧玦补充，声音更冷，“去查谢云深。我要知道他昨夜为何恰好出现在清音阁附近。卜卦？哼。”
掠影心中苦笑。查国师？那可是连陛下都礼敬三分、深不可测的人物。但他不敢有异议：“属下明白。”
萧玦不再看满地狼藉，大步走出书房，径直去了王府西侧的演武场。
他没有叫任何人陪同。
夜色中的演武场空旷寂静。他脱去外袍，随手扔在地上，赤着上身，提起那杆最重、最沉的玄铁长枪。
没有演练任何招式。他只是将长枪抡起，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面前的铁木人桩，一枪接一枪地猛砸、猛刺！
“砰！砰！砰！砰！”
沉闷而恐怖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铁木人桩在他非人的巨力轰击下，木屑纷飞，很快布满深坑和裂痕。汗水如瀑，从他贲张的肌肉上滚落，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他仿佛不知疲倦，要将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暴怒、挫败、后怕，以及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对谢云深救了她这件事的刺痛和嫉妒，全部通过这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发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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