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远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挤出儿时那般讨好的笑容。
可陆莘悦只是静静凝视着他，终是一言未发。
她斥责了所有人，唯独对他保持了沉默。
"王将军明日护送陛下回宫。而顾将军，我的死士与麾下将士，足以护我周全！"
"若连他们都护不住我，你们前来也是徒劳！"
陆莘悦深吸一口气，字字如刀："今夜若是遭遇刺客、山匪，或是突发山崩，临国便要同时折损两员大将，甚至赔上一位君王！"
"如此莽撞，简直......"
十三适时奉上清茶，陆莘悦浅啜一口，勉强压下心头怒火。
看着面前的三个人，陆莘悦真是不知道说他们什么才好。
“如此卧龙凤雏，临国可真是人才辈出。”
"...我倦了，都出去吧。往后未经我的允许，谁也不得擅入我的营帐——王将军也不例外。"
众人默然退出帐外，竟无一人敢出言辩驳。
帐帘落下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感受在每个人心头蔓延。
方才的训斥确实令人心惊，可这份严厉之下，却藏着让他们无比安心的力量。
自陆莘悦失踪后，他们仗着一身本事，行事越发无所顾忌。
再危险的谋划，再出格的举动，也无人会这般毫不留情地斥责他们的莽撞。
只有她。
唯有她会这般严厉地看着他们，一字一句敲打在他们的疏漏之处。
有她在，他们便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就像暗夜行舟时望见的灯塔，纵然光芒刺眼，却指引着归途。
王熙玥立在帐外，眼底微微发热。
恍惚间，她又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大仇得报之后，她站在荒芜的庭院里，望着满地狼藉，忽然不知该为何而活。
只有陆莘悦朝她伸出手，声音清冷，却字字铭心：
"若寻不到活下去的意义，那便为我而活吧。为我变得更强大，做我最坚固的盾，最锋利的矛……"
她的人生，从牵住陆莘悦的手时，才算真正开始。
帐中终于恢复了寂静，只余陆莘悦与她的死士们。
陆莘悦静坐榻上，眼睫低垂，眸光在跃动的烛火下明明灭灭，辨不清其中情绪。
十三恭敬地单膝跪在她面前，如同最驯服的影，等待着主人的垂询。
"我与皇帝之间……"
她声音很轻，几乎融入了夜风，
"可曾有过什么龌龊？"
十三心头骤然一紧，无数阴暗的揣测与隐秘的念头瞬间翻涌而上，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
他垂首，声音维持着一贯的平稳：
"回殿下。陛下是您一手扶持登基，对您向来依赖敬慕。只是……三年前不知何故，您与陛下在殿内发生过一次激烈争执。属下当时守在外面，并不知具体缘由。只知……您出来后不久，便突然决定下嫁方首辅。"
他尽可能客观地陈述，将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猜测死死压在心底。
陆莘悦沉默片刻，又问："你可知，当年先帝将我带入宫中时，我年岁几何？"
"……似是，六岁。"十三的声音更低沉了些。
六岁啊……
陆莘悦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繁复的纹路。
在未见陆景远之前，她尚觉得这设定带着几分悖德的刺激，诸如年下养成之类的戏码。
可今夜真切地见到他，看清他眼底那压抑不住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意……
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如同冰冷的蛇，缓缓缠上心头。
他是她弟弟。
即便并非血亲，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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