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莘悦静静地听着，面上适时地流露出动容与心疼。
尽管在她听来，这更像是一个与她无关的、跌宕起伏的话本故事，但顾祈垣话语中那毫不作伪的痛苦与深情，依旧在她心底激起了一丝微澜。
如果那时是她在做任务的话，她如果想要阻止的话，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但是她选择了放任。
因为她想要他陷入绝望中，需要他失去一切，需要他眼中只能有她一个人，需要他把她当作唯一的救赎。
甚至她也不觉得自己真的会去下跪，哪有狱卒会那么好心，多半也是她安排的。
苦肉计罢了。
只是他天真地相信着他知道的就是真相。
顾祈垣望着天边那轮似乎亘古不变的明月，继续道，
“之后……我从最底层的士卒做起，一刀一枪，重新挣取军功。我知道，只有足够强大，只有手握足够的权柄，我才能为父亲洗刷冤屈，才能……重新拥有站在你身边的资格。”
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坚定，带着一种百折不挠的韧性，
“我做到了。我用无数战功，用敌人的头颅，铺就了重返朝堂的路。最终，我找到了证据，证明了父亲的清白，为他，也为顾家，讨回了公道。”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将积压在心中多年的块垒，终于吐出了些许。
他转过头，再次看向陆莘悦，眼神复杂，有释然，有疲惫，更有一种如释重负后的、深沉的温柔。
“这些……就是我与你的‘从前’。”
他轻声说道，像是在做一个总结，又像是在进行一次郑重的交付。
月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带着军人的硬朗，却也染上了岁月的风霜与故事留下的刻痕。
陆莘悦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混合着怜惜、恍然与一丝迷惘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他。
然后，她缓缓地、带着些许醉后的笨拙，抬起了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桃花酿的清甜气息，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时，顾祈垣浑身猛地一僵，呼吸骤然停滞。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腹柔软的触感，以及那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什么易碎珍宝般的轻柔。
“……顾祈垣，”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鼻音，像是叹息，又像是哽咽，
“你一个人……是不是，很辛苦？”
这句话，如同最精准的箭矢，瞬间射穿了顾祈垣所有的心防。
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委屈、不甘、孤独与漫长跋涉的疲惫，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汹涌着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猛地闭上眼，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微不足道却足以撼动他整个世界的温暖与抚慰。
喉结上下滚动，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那股酸涩的热意逼退。
他伸出手，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轻轻地、带着无比的珍视，覆上了她停留在他脸颊的手，将其包裹在自己温热粗糙的掌心。
“辛苦……”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哑得几乎破碎，
“曾经觉得，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看不到尽头。”
他睁开眼，目光如同最深沉的海，牢牢锁住她，里面翻涌着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深情与执着。
“但只要想到你，想到还能有机会……再次这样看着你，触碰你，”
他握紧了她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所有的辛苦，便都值得了。”
夜风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温柔，缠绕在两人之间，无声地传递着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沉重而滚烫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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