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不会觉得恶心？
会不会立刻让他滚，滚得越远越好，再不愿让他这双沾满血腥与欲念的手，触碰她分毫？
他只能将头垂得更低，将所有翻涌的、见不得光的情愫，死死囚禁在看似温顺恭谨的表象之下。
如同蛰伏在深渊里的怪物，渴望着光，却又深知自己不配触碰那轮明月。
顾祈垣接到那份自临国都城疾驰而来的旨意时，心中并无半分波澜，甚至隐隐觉得，这道旨意来得比他预想的还要晚上些许。
他指节分明的手握着那卷明黄绢帛，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讥诮。
回去？
回到那个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处处皆是无形枷锁的牢笼？
若回去，陆莘悦是会回到那守卫森严、如同金丝雀笼的皇宫，还是她那座如今几乎快被方晋茗视作自己地盘的长公主府？
若是前者，他想再见她一面，怕是难如登天；
若是后者……想到那个表面温润如玉、内里却早已疯魔的首辅大人，顾祈垣的唇角便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无论如何，一旦回到临国，他与莘悦之间这短暂而珍贵的独处时光，必将被无情地剥夺。
他不想回去。
千般不愿，万般不甘。
可……君命难违。
将回京的消息告知陆莘悦时，顾祈垣仔细留意着她的神情。
她面上依旧是一片让人看不透的平静，唯有那双清亮的眼眸深处，泄露出几许被她努力压制、却未能全然藏住的忧色。
顾祈垣看在眼里，心中那份因即将分离而生的郁躁，竟奇异地被一丝隐秘的愉悦冲淡了几分。
她在担心，为了可能面临的未知局面而担忧。这份因他而起的、难得的脆弱，此刻只被他一人窥见。
然而，愉悦之余，更多的是不舍与怜惜。
他不愿见她太过忧心，以至于损了心神。
回京前夜，月色如水，洒满庭院。
顾祈垣与陆莘悦并肩坐在廊下，中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因着践行宴上饮了些酒，他不敢靠她太近，生怕酒气唐突了她。
他耐心地、事无巨细地同她讲述临国那些她“熟悉”却又陌生的人和事，提醒她哪些需要格外留意。
“陛下那边……你无需过分担忧，他终究不会为难你。只是……”
顾祈垣顿了顿，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低沉，
“他性子有些偏执，对你……尤为依赖，你需心中有数。”
这些，十三早已在暗处用更直白、更尖锐的言辞向她禀报过。
听完十三的描述，临国那些位高权重者，个个都该被送进疯人院好生看管起来。
陆莘悦捧着那杯度数极低的桃花酿，指尖摩挲着温凉的杯壁，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月光勾勒着她侧脸的柔和线条，那双映着月华的眼眸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迷离，三分是浅酌后的醉意，七分是精心编织的演技。
对于身为任务者的她而言，饮酒从来不是为了买醉，而是为了在需要时，能完美地扮演“醉态”。
顾祈垣望着这样的她，心头微软，却又泛起更深的怜惜。
他摇了摇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不，你不必过于小心翼翼。”
他转过头，目光沉沉地锁住她，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郑重，
“该小心的人，应该是我。”
他必须足够谨慎，足够强大，才能在那即将到来的、更为复杂的漩涡中，护她周全，并将她……重新夺回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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