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钟小艾今天找上门来, 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告状, 更不是求助。
她是在下最后通牒。
她把侯亮平的伤情报告和丁义珍的人事文件拍在他的桌上, 不是为了让他去主持什么公道。
而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告诉他, 李达康, 这件事你必须管。
你管, 我们就是盟友, 钟家的这份人情, 你可以收下。
你不管, 那你就是下一个目标。
因为一个能在你的地盘上, 随意殴打最高检干部, 随意安插亲信的祁同伟, 同样也能轻易地架空你这个市委书记。
好手段。
李达康的嘴角扯出一丝冷峭的弧度。
他拿起桌上的烟盒, 抖出一根, 却没有点燃, 只是夹在指间, 任由那一点白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烦躁的不是被威胁。
到了他这个位置, 每天都在威胁与被威胁, 交易与被交易中度过。
他烦躁的是, 钟小艾说得对。
祁同伟,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政保处处长, 确实已经成了他京州政治版图上的一颗不定时炸弹。
丁义珍的事情, 就像一根鱼刺, 早就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一个副区长的任命, 绕过了他这个市委书记, 甚至连市委常委会都没上, 省委组织部一纸调令就直接空降下来。
这是在打他的脸。
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亲自打电话去省里询问, 结果碰了个软钉子。
“特殊情况, 上级安排”。
这八个字, 就像一堵墙, 把他所有的质问都挡了回来。
现在他明白了, 这个所谓的“上级”, 恐怕指的根本不是沙瑞金。
李达康缓缓起身, 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俯瞰着脚下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
他喜欢这种感觉。
一种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掌控感。
可现在, 有人想从他手中夺走一部分控制权。
军方背景。
这四个字从钟小艾嘴里说出来的时候, 云淡风轻, 却让李达康的心沉了下去。
官场和军队, 是两条泾渭分明的平行线。
大家都在体制内, 却遵循着完全不同的游戏规则。
他李达康在汉东省可以说是手眼通天, 可一旦碰上那条线, 他所有的经验, 人脉, 手腕, 都会瞬间失效。
侯亮平那个愣头青就是最好的例子。
仗着自己是最高检的“钦差”, 就想用地方的规矩去查军队的人, 结果呢。
被人一顿收拾, 灰溜溜地跑来自己这里搬救兵。
说实话, 李达康心里甚至觉得有些活该。
不懂规矩, 就要付出代价。
可祁同伟这么做, 同样也是不懂规矩。
他凭什么插手地方的人事任免。
他又凭什么在京州的地界上, 动手打一个处级的干部。
李达康的思绪就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 纠缠在一起, 找不到头绪。
他知道, 自己现在站在一个岔路口。
向左, 是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捅给沙瑞金, 把皮球踢给省里, 让省委去头疼。
这是最稳妥, 也是最安全的选择。
天塌下来, 有高个子顶着。
向右, 则是默认钟小艾的“联盟”, 亲自下场, 试着去碰一碰祁同伟这块铁板。
风险极大, 可一旦成功, 他不仅能拔掉祁同伟这根钉子, 还能收获钟家的人情, 彻底巩固自己在京州的权威。
李达康的手指在冰冷的玻璃上轻轻敲击着, 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权衡着每一种选择背后的利弊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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