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惨白的灯光瞬间包裹了钟小艾。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冰冷, 刺鼻, 像极了现实本身。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 刚才在病房里强撑起来的所有气力, 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回京城。
找父亲。
这话说得决绝, 像是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 准备纵身一跃。
可然后呢。
她脑子里飞速旋转, 将所有可能性都过了一遍。
父亲是什么性格, 她比谁都清楚。
老爷子一辈子谨慎, 讲究的是万无一失。自己就这么空着手, 带着一腔悲愤和丈夫的伤情报告回去, 能说什么。
说汉东省公安厅长祁同伟无法无天, 把侯亮平打了。
父亲会问, 证据呢。
说祁同伟晋升异常, 背后有通天的人物。
父亲会问, 哪个人物, 证据呢。
说祁同伟是艘航空母舰。
父亲只会觉得她疯了, 然后把她禁足, 勒令侯亮平立刻滚回京城, 这件事到此为止。
她太了解那个体系的运作方式了。
没有实实在在能摆在桌面上的东西, 任何人都不会为了一个“可能”的敌人, 赌上自己的全部。
那不是政治, 那是莽夫。
所以, 不能就这么回去。
至少, 不能是第一步。
在动用核武器之前, 必须先找到一个常规战的战场, 找到一个愿意跟自己一起上战场的盟友。
一个在汉东本地, 有足够分量, 并且有足够动机去跟祁同伟掰手腕的人。
钟小艾的脑海里, 瞬间跳出了一个名字。
李达康。
京州市市委书记, 一个强势到骨子里的男人。
整个汉东, 如果说还有谁不卖沙瑞金的面子, 大概也只有他了。
祁同伟是省管干部, 但他现在大部分的动作都在京州。
一个行事霸道, 几乎不受控制的公安处长, 在自己的地盘上横冲直撞。
李达康会舒服吗。
答案是肯定的。
绝对不会。
钟小艾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她直起身, 转身, 重新推开了病房的门。
侯亮平正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听到开门声, 猛地转过头, 眼神里带着一丝惊慌和不解。
“小艾, 你怎么……”
“计划改了。”
钟小艾走到床边, 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们不回京城。”
侯亮平愣住了, “那……我们……”
“先去找李达康。”
钟小艾看着他, “在你眼里, 他是什么样的人。”
侯亮平皱起眉, “霸道, 强势, 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没错。”钟小艾点头, “这种人, 最讨厌什么。”
侯亮平的脑子开始转动起来, 他明白了。
“他最讨厌的, 是失控。”
“是有人在他的地盘上, 不听他的指挥。”
钟小艾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一个突然冒出来, 连省委书记都得敬三分的政保处处长 你觉得李达康会怎么想。”
“他会觉得, 这是个威胁。”侯亮平的声音有些干涩, “一个潜在的, 会破坏他京州政治生态的巨大威胁。”
“所以, 我们要做的, 就是去点燃这根引线。”
钟小艾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机票不订了。你现在就给李达康的秘书打电话, 就说反贪局侯亮平, 有紧急公务, 要当面向他汇报。”
侯亮平看着妻子, 眼神复杂。
他知道, 从这一刻起, 那个跟在他身后, 温柔贤惠的钟小艾, 已经死了。
坐在他面前的, 是一个冷静、果决, 甚至有些冷酷的战士。
“我的伤……”
“死不了就去。”钟小艾打断他, “你伤得越重, 效果越好。”
“他不会见的。”侯亮平苦笑, “我现在这个身份, 他凭什么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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