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
侯亮平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
“我认输。”
“只要能把他拉下来, 我认。”
钟小艾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拉下来。”
“亮平, 你太天真了。”
“我爸说, 有些人不能碰。这不是劝告, 是警告。”
“你还在想着怎么掀人家的桌子。”
“你想过没有, 人家坐的可能不是桌子, 是艘航空母舰。”
“你拿什么去掀。”
“拿我爸的政治前途去撞吗。”
“还是拿我们一家子的命。”
这些话很残忍。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 扎在侯亮平心上, 也扎在她自己心上。
侯亮平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
航空母舰。
这个比喻, 太形象了。
也太绝望了。
他攥着钟小艾的手, 力气不自觉地松了一些。
是啊。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以为对方只是棋盘外的玩家, 可万一, 对方是这整个世界的主宰呢。
那股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瞬间被一盆冰水浇得只剩下青烟。
他缓缓松开手, 颓然地倒回床上, 眼神再次变得空洞。
“算了。”
他喃喃自语。
“是我疯了。”
“你说的对, 玩不过的。”
“怎么可能玩得过。”
看着他这副样子, 钟小艾的心, 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怕的, 从来不是祁同伟有多大的能量。
她怕的, 是侯亮平这口气散了。
这口气要是散了, 他这个人, 也就废了。
她默默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脑子里, 却闪过他们刚认识时的样子。
那时候, 他在政法大学的辩论会上, 一个人神采飞扬。
他说, “我辈当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他说, “法律的光, 必须照进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那时候的他, 浑身都在发光。
可现在呢。
这光, 快要灭了。
钟小艾闭上眼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再缓缓吐出。
像是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她重新伸出手, 握住了侯亮平冰凉的手。
侯亮平猛地睁开眼, 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说的对。”
钟小艾的声音很轻, 却很清晰。
“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口气, 得争。”
侯亮平的嘴唇哆嗦着, “小艾, 你……”
“我回京城。”
钟小艾打断了他。
“我亲自去跟我爸谈。”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 我也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但我不能看着你就这么倒下。”
侯亮平的眼泪, 终于掉了下来。
大颗大颗的, 砸在被子上。
他想说什么, 却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死死地回握住妻子的手。
“但是, 亮平。”
钟小艾看着他, 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沉重。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侯亮平连忙点头。
“从今天起, 从我答应你的这一刻起, 你必须把你的那套东西, 全部收起来。”
“什么法律, 什么程序, 什么证据。”
“全都忘了。”
“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 是一片真正的黑暗丛林。”
“在这里, 唯一的规则, 就是没有规则。”
“要么吃人, 要么被吃。”
“你做得到吗。”
侯亮平看着妻子的眼睛, 那里面有担忧, 有决绝, 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悲伤。
他知道, 钟小艾做出的这个决定, 赌上的是什么。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做得到。”
“好。”
钟小艾站起身。
“你好好养伤。”
“我明天就订机票。”
她说完, 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只是在开门的那一瞬间,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却没有回头。
“亮平。”
“嗯。”
“记住我们今天说的话。”
“从我走出这间病房开始。”
“我们家, 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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