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觉得，这天底下，没有王法了。”
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侯亮平最痛的地方。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说的全对。
他就是这么想的。
“我……”
“你什么你。”
钟小艾打断他，声音不大，但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亮平，我们结婚多少年了。”
“你什么脾气，我不知道吗。”
“你觉得你自己是孙悟空，火眼金睛，嫉恶如仇，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光。”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那根金箍棒，打下去，会砸到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然后，她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让侯亮平如坠冰窟的话。
“我爸，早就跟我说过。”
“他说，汉东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
“他还说，有些人，不是我们能碰的。”
侯亮平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想起了之前岳父那通意味深长的电话。
当时，他没当回事。
只觉得是老人家过于谨慎，官场当久了，胆子都小了。
现在看来……
我去，原来那不是劝告，是警告啊。
钟小艾看着他的表情，眼神里的失望更浓了。
“本来我爸爸就说了，不让你招惹祁同伟，你为什么招惹。”
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劈在了侯亮平的天灵盖上。
嗡。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什么。
岳父，点名了。
点名了祁同伟。
他之前一直以为，岳父只是泛泛地提醒他要小心，不要乱来。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岳父警告的核心，就是祁同伟。
“他……他怎么会……”
侯亮平的声音都在抖。
“他怎么会知道，是吗。”
钟小艾自嘲地笑了笑。
“侯亮平，你太自负了。”
“你真以为，你在汉东的一举一动，京城里就没人知道吗。”
“你以为你那点小动作，能瞒得过谁。”
“我爸早就看出来你想动祁同伟，所以才特意打电话提醒我，让我劝你。”
“可你呢，你听了吗。”
“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
“你说，‘妇人之见’。”
“你说，‘你不懂’。”
“你说，‘我有分寸’。”
钟小艾模仿着他当时的语气，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侯亮平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现在呢。”
“你的分寸呢。”
“你的分寸，就是躺在这里，被人用枪打穿了胳膊。”
“侯亮平，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差点就回不来了。”
钟小艾说着，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哭腔。
不是因为心疼，而是因为后怕。
侯亮平彻底傻了。
他躺在床上，像个木偶，一动不动。
原来，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别人眼里，只是个笑话。
他以为的秘密行动，其实早就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以为的正义出击，其实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他最信任的岳父，早就给他划下了红线。
而他，亲手跨了过去。
还觉得自己特牛逼。
笑死。
现在看来，他就是那个最大的小丑。
“为什么……”
侯亮平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为什么不能碰祁同伟……他到底是谁……”
“他是谁，重要吗。”
钟小艾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重要的是，你碰了。”
“而且，是用最蠢的方式。”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出了病房。
门，轻轻关上。
隔绝了两个世界。
病房里，只剩下侯亮平一个人。
还有那台滴滴作响的仪器。
以及，他那颗，被现实击得粉碎的心。
万籁俱寂。
只有仪器发出的，单调的“滴滴”声，在证明他还活着。
侯亮平睁着眼睛，看着惨白的天花板。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小丑。
对，他就是那个小丑。
一个自以为是的，穿着正义外衣，在钢丝上跳舞，还觉得自己姿态特优美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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