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太阳被云遮了大半，光线被磨得灰蒙蒙的，照在大院的水泥地上，像一层淡黄的水膜。
晾衣绳上挂着一排湿衣服，军装、衬衫、被单，风一吹，“哗啦哗啦”地晃，水滴成串地往下掉。
孩子们追着皮球在院子里跑，拍打声、笑闹声混着妇女们聊天的碎碎念，一切看上去都跟往常没什么不同。
只有沈梨，莫名觉得脚底发虚。
她抱着一件刚收干的军衫，从晾衣绳边转身往屋里走。指节昨天磨破的几道小口子被布料蹭过，隐隐发疼。
她忽然有一点说不清的心慌。
从吃完午饭开始，院子里的视线就有点不对劲。
有人跟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会多盯她脸两秒；有人路过她门前，脚步会慢一拍，像是故意听里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这种“背后有风”的感觉，她太熟悉了。
在乡下时，每一次“事要来了”，就是这样的气氛——风不大，却总往你后脖颈里钻。
她把衣服叠好，放在床尾，正要伸手把枕头拍平，外间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
“我的钱呢？！”
是陆母的声音。
那种又尖又硬，带着压不住的慌意。
沈梨心里“咯噔”一下。
·
堂屋里已经乱成一团。
陆母把一个旧木箱翻得乱七八糟，底下压着的几件旧衣服被掀出来扔在椅子上，角落里还露出一只被翻出来的布鞋。
“我昨天明明放在这里。”陆母的声音因为急躁而发抖，“五块！整整五块钱！我刚才去拿，没了！”
五块钱。
在这个年代，能换一个月的口粮票。
外面晾衣绳下几个妇女一听，全都挤到门口，探头往里看。
“不会是记错地方了？”有人嘴上关心，眼里却是难掩的兴奋看戏，“再找找？”
“找过了！”陆母脸色铁青，“箱子翻了个底儿朝天了！”
陆父坐在椅子上，脸色也不大好看：“你再想想，是不是上回拿出去买东西忘了？”
“我会忘？！”陆母呛声，“那是准备给老大寄去的，屯着当紧急用的，谁舍得随便花？”
她说到这儿，声音突然一顿，目光像带钩一样一勾，落向堂屋门外的方向。
那边，沈梨正站在门槛处，抱着一叠衣服，神色有些不知所措。
“你过来。”陆母冷冷开口。
沈梨手臂一紧，下意识抱得更紧。
“妈，我、我刚在里屋收衣服……”她解释得小心翼翼。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陆母没耐性听，“我又没说你偷。”
这话看似撇清关系，却偏偏在“偷”字上咬得极重，像故意要往她身上引。
大院门口的女人们眼神立刻变了。
“哎呀，这两天常听人说，最近院里有丢东西的……”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妇女捂着嘴轻声道，“不会真是……”
“嘘，小声点。”另一个把她往后扯了扯，眼睛却也黏在沈梨身上不肯挪。
沈梨站在堂屋中央，被那么多视线盯着，手心忍不住冒汗：“妈，您、您是怀疑我了吗？”
“我没怀疑谁。”陆母板着脸，“不过钱丢在我们家屋里，总要查清楚。老二的媳妇，一天到晚在里间进进出出——”
“二嫂你也别怕。”一旁陆秀芳端着一碗水，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要不是你，搜一搜不就知道了？反正我们院里可最讲究一个‘公道’。”
她特意把“搜”字拖得长长的。
几个妇女立刻来了精神：
“哎呀，搜一搜是好，免得冤枉了谁。”
“就是，现在什么人都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话往谁身上引，几乎是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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