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一出口，陆秀芳立刻接上，眼睛像钩子似的从沈梨脸上扫到她缩在袖子里的手上：
“妈，你别说，二嫂今天可是勤快得很呢——一口气挑了三缸水，洗了院里十几件军大衣，我可都看到了。”
话里听着像夸，嘴角那点笑意却怎么都不像是好意。
“我可真是服了。”她啃了一半的红薯随手搁到碗边，咂咂舌，“早上还瘦得跟风一吹就倒似的，这一到下午，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让全院子都看见她多能干。”
沈梨指尖一紧。
她知道小姑在说什么。
小姑下午坐在井边，看她一趟一趟把水桶挑满，手跟肩膀都酸到发麻，她咬牙坚持着，却能感觉到那道视线一直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刺得她汗毛都竖起来。
“秀芳。”陆父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女儿说话有些冲，“吃饭的时候少说两句。”
“我又没说错。”陆秀芳撇嘴，偏偏就是不闭嘴，“我都替二哥觉得奇怪。之前谁让她干点活，她面色一变、眼睛一红，跟要晕过去一样；怎么今天这么上心，挑那么多水，洗那么多衣服，手都磨破了——啧。”
她说着，眼珠一转，故意抬高声音：“不会是知道二哥今天早回来，要在他面前装可怜，博同情吧？”
话落，堂屋里像是突然被人抽了气。
连煤球炉的“呼噜呼噜”声在这一瞬也模糊了一下。
沈梨耳根“嗡”地一响。
“装可怜、博同情”这几个字，敲在她身上，比那水桶的木柄还要砸得疼。
她下意识抬了抬手，想把袖口再往下扯一点，把手背伸出的那点破皮藏好一点。
只是动作太急，袖口一滑，磨破的指关节露出一小截，红得刺眼。
她赶紧蜷了一下手指。
“你看，”陆秀芳眼睛一下亮了，像抓住什么把柄似的，“手都磨成那样了，还偏要躲着藏着。谁知道是不是故意弄给人看？”
“秀芳！”陆父这回是真的沉了脸，“说话就说话，别没大没小。”
“我就是实话实说。”陆秀芳不服气，“你们男人心软，看不得女人掉眼泪。哪像我们女人，一看见这种——”
她的眼睛又扫向沈梨，嘴角慢慢露出一点笑：“城里来的、细皮嫩肉的、会‘装’的，心里就打鼓。”
沈梨指尖发凉。
“我……我没有装可怜的意思，只是水缸——”
“你还真敢说没有？”陆秀芳立刻打断，双手一摊，“你下午在井边那副样子，我可看得清清楚楚。挑一趟水就喘一趟，洗件衣服就抖一回，偏偏还要咬着牙装撑得住，手磨破了也不吭声——不就是指望有人看见，心疼你吗？”
她话一出口，整个桌上都不由自主看向同一个方向。
——陆铎。
明明他一句话都没说，却像是屋里所有火气的落脚点。
“反正二哥不是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嘛。”
“你……”陆母冷笑一声，显然没忘活都是她安排的，“别跟着起哄。”
谁能想到老二会回得那么早？
今晚看到俩人一起回家，她心口“咯噔”了一下。
她儿子可能要炸。
现在看陆铎冷着脸一句话不说，她心里更是没底。就怕他突然问句“谁让她干这些的”。
她可不想被当众戳破。
于是陆母敲了敲碗，想赶紧压下争吵：“行了！吃饭。挑水洗衣服，你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以后别碰就是了。”
想把话题盖过去。
但话刚落下——
“谁说她愿意的？”
一声冰冷的低音，把堂屋的空气劈开。
陆母猛地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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