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小声说：“会不会不太好？”
“哪里不好？”
他没回头。
“大家都在看……”
“他们爱看就看。”
他的声音冷冷的，“又不会少块肉。”
“但……他们会说你。”
“他们敢？”他脚步不停，
“我打仗的时候，子弹在耳朵边飞，都没这么怕。”“你怕什么？”
她被这句话噎了一下，本能地回：“我怕你被笑话。”
他停下，看了她几秒，突然抬手，在她眼角极轻地抹了一下。
指腹带着一点粗糙的茧，却擦得很小心。
“我被子弹打，都没死。”
“被笑话两句，会死？”
“……”
她愣住。
“倒是你。”
他低声道，“再这么洗几天，手废了，以后谁给我做饭？”
最后一句，竟然带了一点几不可察的别扭。
像是怕气氛太重，又不太会换聊别的。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睛眨了两下。
空气里那一点紧绷感，反而被这笨拙的“转弯”梗了一下。
眼泪还挂在她睫毛上，却忍不住“噗”地轻轻笑了一下。
笑完又赶紧绷住，生怕被他发现。
“我……我以后小心一点。”
她软软地应，“别把手洗废。”
·
一路上，他们经过好几家门口。
有人端着盆从屋里出来，看见这一幕，愣了一愣——
高高大大的军官，一脸阴沉，拉着自家小媳妇的手往回走。
小媳妇眼眶红红的，裤摆湿一片，袖子滴着水，手还被他握在掌心。
“这……”
“又护着回去了？”
窃窃私语在角落里蔓延。
有人忍不住探头往外看，又被同屋的人拽回去：“别看了，丢不丢脸？”
“丢什么脸，人家老二本来就那个脾气。”
“啧，这回可好，全院都知道他护媳妇护得厉害。”
“你说，陆嫂会不会气死？”
……
这些声音，陆铎不是没听见。
他只是懒得理。
屋里灯泡发着昏黄的光。
玻璃罩子有一圈被油烟熏出来的黄印子，光线被糊得有点浑浊，却也把一屋子的热气和饭菜味儿照得清清楚楚——
红烧土豆、白菜炖豆腐，还有一小盘难得见一次的腊肉，香味混着煤球炉子的味儿在堂屋里转来转去。
八仙桌已经摆好碗筷，陆父坐在上首，陆母系着围裙刚从厨房出来，脸上还带着一整天没散的郁气。
陆秀芳早就一屁股坐在靠门的位置，腿晃得桌子都跟着抖，筷子在碗里“叮当叮当”敲了半天。
“人呢？”陆母脸一沉，“都几点了，还不回来？真当家里饭是给她一个人留着的？”
话音刚落，门外“吱呀”一声，被粗糙的手一推开了。
冷风夹着一点黄昏的潮味钻进来，吹得桌上筷子微微一晃。
沈梨被风一吹，肩头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衣摆下缘还沾着点没干的水痕，袖口和裤角被井边的水溅湿，贴在身上凉凉的。
她手上更糟——十指泡得发白，指腹皱巴巴的，虎口和手背上被水桶磨出来的皮破得厉害，几道裂口红得吓人，周围还起了白边。
为了不让人一眼看见，她把手藏在袖子里，指尖却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她身后，陆铎已经进了门。
男人肩章在灯下冷冷一闪。他没摘帽，身上带着外头夜风的凉意，与堂屋里的油烟热气撞在一起，竟让人一时不知哪边更重。
“怎么这时候才回来？”陆母一看见人，火气就跟着上来。
这话显然不是只冲一个人说的。
沈梨微微低了头：“妈，我、我忘记看时间了……”
她声音软软的，尾音轻轻一抖，嗓子被冷风冻得有点哑，说出来更显得细弱。
“真没用！洗一身衣服要洗到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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